一身的富貴病,他到底如何吃的苦?
裴厭無瑕多想這些,隻由着那小侍衛将自己往院中引。
“這位小兄弟怎麼稱呼?”
“屬下郁離。”
“郁離啊,裡面那位,是嚴恒?”
郁離看着不過十七八左右,他一臉驚訝:“公子如何知曉?”
裴厭朝他眨了一下眼睛,沒有回答他的話,隻是道:“這也倒是巧了,說來我與這位嚴先生還有幾分交情,如今正好叙叙舊。”
他這話說得甚至有些親昵,好似真的與嚴恒是多年好友一般。
但郁離也不知道是哪裡不對,總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甚至莫名覺得裴厭說的這番話讓人膽寒。
況且聽說昨日鬧得轟轟烈烈的那個殺人兇手,便就是眼前這位沈公子。
郁離跟在楚稷身邊不久,正是長見識的年紀,又接二連三的見大人物,一瞬間覺得自己幸運極了,竟有幾分興奮。
他跟在裴厭身邊:“沈公子這是已經有把握了嗎?”
裴厭:“有沒有把握,還得試過了才知道。”
轉眼間到了那間屋前,鐵門緊閉,隻有守衛持劍,一臉兇相。
裴厭隻是笑嘻嘻的看郁離同那兩位交談,然後那個守衛齊刷刷的将目光投向他,眼中神色古怪異常。
又是一番言談,裴厭終于被放了進去,門内撲面而來的便是血腥氣,那味道沖的裴厭都不覺得捂了捂鼻子。
嚴恒是真的快要死了。
他就那樣被扔在滿是血漬的榻上,傷口做過簡單的處理,卻依舊抵不住往出冒的血絲。也不知道楚稷是如何折磨這人的,裴厭走到他身邊,隻看他的眼神黯淡無光,裡面倒映着灰白的屋頂,然後撞進去了一抹紅色。
沈公子的一身素衣早就被換了下來,楚稷貼心的讓下人送來了衣物,一連七套,件件紅的刺眼。
裴厭能有什麼辦法,況且不過是紅衣而已,雖然紮眼了一些,但自己也并不讨厭……遙想那時裴相一身紅衣翩然,不知撩動了多少少年心弦。
如今他本以為自己低調度日就好,但真正看到過往種種,裴厭突然發現,自己好像不一定舍得抛棄。
他伸出手在嚴恒眼前揮了揮:“死了沒?”
嚴恒被揮的瞳孔一縮,紅衣逐漸在他眼底漫延,他瞬間起了精神,直接驚得從榻上坐了起來:“你是誰?我說過,我隻會告訴二殿下,誰來也沒用!”
裴厭的手收了回來,順便将圍繞在身旁的腥臭味揮散了一些,然後他笑嘻嘻的看着嚴恒:“這才一日過去嚴先生就不記得我了,要不是我,你又怎麼能攀上楚稷這根高枝,如此恩情,嚴先生卻上了枝頭就忘了本,這怕是不太好罷。”
經過這一提點,嚴恒被淡忘的記憶這才逐漸閃回,他看着裴厭,就好像是看見了一隻索命的厲鬼,除了驚吓,還是驚吓。
嚴恒幾乎是憑借着本能向角落爬,卻因為動作太大牽扯到了傷口,血流的他連最後的力氣都逐漸斷絕,隻能軟塌塌的倒在榻上,然後被裴厭好心的拎着放到了他想要爬向的地方。
裴厭唔了一聲,看着瑟瑟發抖的嚴恒,滿意的扯着嘴笑:“别慌啊,我既然能來這裡,就說明這些事情你告訴我也是一樣的,二殿下正忙着收拾段明德呢,實在是沒空,你若是非要拖下去,我怕你的身子熬不住呀。”
嚴恒自然知道要任由這樣下去,自己根本沒有多久的日子可活,隻是到了這個關頭,他依舊在猶豫眼前這個人到底是幹什麼的。
明明昨日看着他也隻不過是一個小倌,還是個不知死活往二殿下身上撲的小倌,如今隻過去了一日,他居然就能代表二殿下來審問自己,隻能說明這人的手段不低,可這種以色事他人者,真的能信嗎?
他真的能明白事情的嚴重,并一絲不差的傳達給二殿下嗎?或者說,他真的能在二殿下的地方,差遣二殿下的人保住自己這一條苟延殘喘的小命嗎?
嚴恒以最快的速度想着種種可能,腦中的想法互相排斥了很久之後,他道:“我改變主意了,我不會隻告訴你一個人,讓二殿下的人再進來一個。”
“行啊。”裴厭本來就覺得自己擅自處理楚稷的事情有些不好,這恰好如了他的意願。
他幹脆利落的将郁離喊了進來,郁離經常在嚴恒面前晃悠,嚴恒見人進來,這才安了幾分心。
他剛想說話,誰知道話沒出口,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血迹伴随着咳嗽聲一起噴了出來,給本來就血迹斑斑的地方又添上了一道新痕。
裴厭皺了一下眉頭,隻是站在原地等他拖了許久的一句廢話。
嚴恒咳完之後,這才幽幽的開口,一句話先是抛了一個炸雷:“景平六年,大鴻胪卿謝氏一家百餘人被冤殺,我有為他們翻案的證據。”
景平六年實在是太遙遠了,那個時候裴厭還沒有去到長朔,也不清楚長朔的布局,他有些疑惑嚴恒為什麼要告訴楚稷這個,隻是道:“十年前的事情,現在才拿出來說,你到底是有多大的把握可以憑借這件事情拿捏殿下?”
嚴恒又是驚天動地的一陣咳嗽,血沫染紅了雙唇,他看着裴厭:“你當然不知道了,謝氏獨子謝臨酒,曾是殿下摯交,他死……咳咳,他死之前,殿下也曾是鮮衣怒馬風流少年啊……要是謝氏未曾受冤,謝臨酒未曾被斬……這長朔打馬過街令無數人拍遍欄杆的,又怎麼會輪到裴相呢……哈哈哈哈哈哈,可真是天地造化弄人啊……”
嚴恒幾乎是快要笑斷了氣過去,他咳得又吐又哭又笑,一張老臉快要扭曲,吐到最後翻了好幾個白眼,嘔的一聲挺直倒在了塌邊。
裴厭腦中瞬間轟亂,在醒後第一次驚慌失措,他差點被自己絆了一跤,撞倒嚴恒身前,伸出手探了探嚴恒的鼻息,然後扭頭厲聲道:“去!去給他找一碗參湯過來,我要他活着将話給我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