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溋笑出兩顆虎牙,突然抱住了她。他抱人的時候總是整個身體擁過來,把人完完全全裹在懷裡,一手抱肩一手攬腰,這麼大的人,還非把臉埋在頸側。
山月斥道:“做什麼?成何體統,放開!”
她下意識看向女侍,然而四周哪裡有人,厚重的簾子被放下,裡間隻有他們二人。燭光幽幽,隻夠看清量尺。
李溋悶聲道:“我明白師尊現在不是我一個人的。我隻想您對我好一點,有一點特殊,一點偏心,一點點就行!那樣我就不争了。”
山月道:“每次都說得那麼好聽。”
李溋笑了聲,趁師尊還沒有趕他,抱得更緊。出乎意料般,山月久久沒有讓他滾,在石棺中親近之後,她似乎也喜歡上了這種感覺。她在雲端站了太久,沒有敢這樣對她。
何況李溋身上實在暖和。
片刻後,她輕聲道:“我告訴你秘密,你是不是要用自己的秘密和為師交換?”
李溋沉浸在極具安全感的擁抱裡,渾然不覺異樣,膩歪得說:“我對師尊有什麼秘密?”
山月:“你把蕭雲藏在哪裡。”
一句話,驚得李溋僵住。山月道:“蕭雲渾渾噩噩,你靈力虧損再多也至于追不上人,從你跑下山,到追上為師,這期間藏個人足夠了。”
李溋繃緊身體,道:“……師尊為何這樣懷疑我。”
山月推開他,不等他狡辯,命令道:“轉過去。”
李溋欲言又止,忐忑轉過身。量尺不似從前溫柔,重重貼在脊骨上,冷意刺着皮膚。隔着量尺,指腹一寸寸壓着他,山月了解李溋的身體,知道怎麼做會讓對方難受。
“你心中清楚,是不是她做的,她都得背這個罪名。放她亂跑生出亂子,更是死路一條。隻有把人藏起來,自己回我身邊試探我的态度,再行下一步,最安全。”
李溋想了很多理由,他想說,希望事情能有一個完美的解決方式。或者他不是為了别人才回來。但開口時,頭皮一陣發麻,驚覺晚了,說什麼都沒用。
師尊不是問蕭雲在哪裡,從始至終,她想知道的隻有蕭雲是不是被他藏起來。而李溋的反應已經給了答案。
确定真的把人藏起來,她才能一步一步審出人在哪。李溋心知肚明,他不該隐瞞。蕭雲上暖閣,隻為問印鑒?那股殺意沖誰去?他希望蕭雲得對公正對待,同時,更不希望師尊受到傷害。
那把量尺量的似乎不是尺寸。而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自作主張、欺瞞遁走,和師尊之間産生的距離。
心思百轉千回,身後山月淡淡道:“還行。”
這話打斷了李溋的深思,下意識問:“什麼?”
山月:“不是很瘦。”
她放下量尺,在冊子上一次性寫完尺寸,掀開厚重簾子時,見女侍立在一旁,并沒有走遠。見她出來,有些凝重的神情猛得恢複正常。
山月看在眼裡,不動聲色地把量好的尺寸遞給她:“拿幾套成衣,男女都要,顔色不要太深。再定做幾套,一并送到……送到栖琴裡。”
女侍一一記下,聽到栖琴裡,她擡頭看了山月一眼,似乎在說,那個鬼屋?山月指了指李溋說:“取套幹淨的換上,把他身上的扔了。”
她再沒有問過一句關于蕭雲的事。似乎真的隻想知道是不是李溋把人藏起來。至于藏在哪,并不關心。
夜晚的鹿山像一塊黑壓壓的巨石,壓在仙京頭頂,不熟悉這裡的人,每回擡頭都會被這座大山吓住。鹿山上散落很多殘垣斷壁,那是舊時代輝煌過的上清派遺迹。甯鸢腳步抱着一個食盒,送進某處還算避風遮雨的屋子裡。
燈籠照亮床上躺的人,甯鸢輕輕推了推她:“師尊,我帶了吃食,還有些藥過來。”
蕭雲動了動,沒有起身:“你哪來的錢?”
甯鸢道:“是那個李師兄給的。”
蕭雲微微偏頭:“阿溋?他過來了嗎?”
甯鸢搖頭:“沒有,李師兄說,他被他的師尊管得緊,以後都不能過來看我們了。”
蕭雲低低咳了聲,摸了摸脖子上的掐痕。腦中回憶着暖閣那日,李溋掐住她的脖子,毫不避諱暴露他陰冷的一面。她相信,如果自己再流露出殺山月的欲望,她的脖子已經斷了。
“是麼……那他得償所願了。”
*
第二日,日頭高升。
蕭玉衡明明瞪了一晚上的眼睛,結果今天爬起來,藏玉林一個人都沒有。今日風大,吹得草木發出沙沙聲,蕭玉衡直視刺眼的日光,直到眼睛受不住才移開視線。
她快步離開藏玉林,憑記憶找到栖琴裡。初入園不見有人。摸到藏屍古井的位置,隻見後院搭着一座竹棚,一具屍骨停在竹棚内。
這具屍體徹底白骨化,低頭聞了聞,骨頭果然沒有氣味。皺眉思考片刻,淩空伸手懸在屍骨上方,靈力自掌中析出,蕭玉衡喃喃道:“也無鬼氣……”
水井和周圍土地都被挖開,從上到下,連夜搭出一條長梯,供人行走。蕭玉衡往下張望,井下很深,燭龍符的火光亮着,也有細微的人聲。
她道:“居然直接挖開了,真是豪橫!”
說完,擡腳下井。
“前輩。”
突然有人叫她,蕭玉衡一驚,四下張望,隻見池邊一座小亭,四周圍着兩層又透又軟的紗,既能擋風,又不會遮住陽光。
亭内女子半躺在逍遙椅上,透過朦胧的紗,她笑意淺淺:“您怎麼來了。”
蕭玉衡啊了聲,手足無措走回地面:“……仙師付那麼多錢,隻畫園子也太少了,我把你外出帶弟子的日常也畫下來,豐富您的履曆!”
“哦?”山月端起茶盞,意味不明道:“是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