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财馬匹比人更遭觊觎,院中衆人不敢懈怠,分了批次輪番守夜。
晚間,衆人圍着篝火說些閑話,葉九摻和其中,聽人唠嗑。
一個道:“這路途忒遠難行,何時才是個頭啊,腿都要廢了。”
一個道,“快了快了,過了這前面的山崗就不遠了。”
那人歡呼一聲,又說:“哎,你曉得姜老爺子這次出行掏了多少銀子嗎?”他伸出一根手指頭來,喜氣洋洋:“可是這個數哩。”
“就你高興,怎麼?你回去要娶媳婦嘞?”
衆人哈哈大笑,仿佛那白花花的銀子已經到了自己的口袋裡,那要娶媳婦的小子已是說定了親似的。
葉九正與他們一起,一個問他:“小九哥我還不知道,你家哪裡的?”
葉九便說是此處的。
那個又問:“此番事了了,俺們回去了,哥哥你往哪裡走?”
葉九正要說話,忽然聽到院裡馬車傳來叫聲。
院子裡,那姜大少爺氣呼呼的,他剛從他老子屋裡出來,那姜老爺子是吃錯了藥,在這個時候對他學習上心了,非要他背書背書。
“他是想讓我給他在外人前面漲臉哩!”那姜小寶也不傻:“我呸!”了一聲,氣呼呼的爬上了馬車,便開始叫人。他不知從哪撿了個木棍敲着車梆,半晌也沒喊過來人,姜大少爺氣成了個河豚。
“媽的,奶奶的。”他嘴裡罵罵咧咧。
“去探親探他娘的頭,白日裡颠着了老子的腚,晚上還要老子睡馬車!他奶奶的害老子遭這麼大一份罪。小四?小四!老子要吃夜宵!要吃糯米團子,還有紅燒魚肉!小四?他媽的小四!”揭開窗簾一看:“媽的,睡得跟死豬一樣!”
他便扔了個東西下去,也沒給他砸醒了,他旁邊,姜舟包着一張毯子,閉着眼睛昏昏欲睡。
此番一路颠簸,他本就覺得不舒服,如今聽着耳邊聒噪隻覺得頭疼的厲害,仿佛腦子裡有什麼東西鑽着疼。
那姜小寶本就是帶着怒氣回來的,哪裡會管他人睡不睡覺,大叫道:“姓葉的!那姓葉的!”
“……怎麼了?”葉九姗姗來遲。
“老子要吃魚,老子要吃雞!”
“沒有,一概沒有,趕緊睡覺。”
“老子餓,睡不着!你看這破地方,哪能睡着?!”他對這破車指指點點,前方拉車的馬匹打了個響鼻,葉九不想與他吵,眼看動靜大了,嘶了一聲,揉了揉太陽穴走了。
等到那渾小子忍不住又要鬧驢脾氣的時候,就見青年給送過來一碗面,出乎預料的竟給姜舟也帶了一小份,由瓷碗稱着,上面撒了一層香油和蔥花。
姜舟看了他一眼,對方正在與姜小寶吵架,也沒有分過神來注意這邊,他隻藏在黑暗裡又冷又寒,隻把手放在瓷碗上面暖手。
“這他媽的是什麼?老子要吃的是肉,要吃的是魚!”
“沒有,一概沒有,吃完睡覺。”
“你他媽的,老子是少爺!你說話給老子注意點……”眼睛一撇,瞥見了同在一輛車上的姜舟,姜少爺瞪眼:“本少爺要的飯,憑什麼他也有份?”
“大家都有份,吃你的就是了。”
“……”
葉九見他不說話了,打了個哈欠回去了。
那姜寶兒瞪着眼,氣上心頭:“他媽的拿老子的話當放屁。”他本就一肚子火氣,又見姜舟靠着馬車閉着眼睛,車裡昏沉,就隻點了一個小燈。
他便陰測測的,擡着腚坐了過去:“你說,你跟那姓葉的是不是有什麼奸情?”
“……。”
“不然他憑什麼對你這麼好,卻把老子的話當放屁?!”
“……。”姜舟睜開了眼睛,也不看他,隻坐的離他更遠了些。
“你他媽的!”
.
外面天色陰陰沉沉,似是有下雨之兆,那孫大當家的坐在屋檐下,擡頭看天。
若是明日下了雨,土路變得泥濘,就不好走了。但要是想停兩日,那姜老爺子着急的很,也不會答應。
于是隻打定了主意,明日早早的上路。
篝火旁,镖頭們三三兩兩的圍着說話談笑,忽的聽見那離門最近的馬車上傳來嘩啦一聲,葉九想起身看看是怎麼回事,她身邊的一個镖頭将她拉住了。
“小九你别去。”他努了努嘴:“又是那姜家的少爺嬌生慣養找事呢……咱惹不起,躲得起。”
他拉着葉九親昵地重新坐下。
馬車裡,姜寶兒嘩啦将姜舟手上的面湯打翻了:“你能耐了啊,我的牆角你也敢翹!”
姜舟一時未料,手指被燙了一下,就眼睜睜的看着那碗面被打翻了。
他看着馬車上的湯湯水水一時沉默。
誰都有被惹到的時候。
他親父去世,投奔姜有德家中,他們也沒有白吃白喝,而是帶了足量的金銀前去。
隻是這般也改不了寄人籬下日子,也沒有令他催出一個懦弱的性子來。
“二少爺。”他說:“老爺耳提面命的不就是你這般易燥的脾氣?他讓你收斂些不是嗎?”
他不說話還好,一說話姜寶兒就想起方才他老子是如何貶低他的。
“你看人家姜舟,他雖說比你大了兩三歲,但人家三年前就能在沈老先生面前得臉,你呢,這麼大個人了,書院裡打架也就算了,大字還不識的幾個,你還抄襲,你是跟哪個學的?還能被人抓着了把柄給人退了學回來……”
姜小寶心下愈加憤怒,張口就罵娘:“你奶奶……”
隻是剛罵了一句,忽然察覺出一絲不對,車中昏暗,那姜舟看上去與平日沒什麼不同,可姜寶兒就是覺得他似乎是哪裡不一樣,就這麼一愣神間,忽的想起了另一件事來。
“你……十九那天你在哪,你是不是去書院了?”
姜舟看着他沒有說話,他近乎是嗤笑了一聲,漂亮的眸子裡漆黑的很,像在看個垃圾。
姜寶兒看着看着,忽的明白了過來,他咬牙切齒,将手上面碗啪的往他身上砸去:“狗娘養的小雜種!看老子不打死你。”
瓷碗在空中劃過一個彎,越過車門落在外面地上,啪的一聲碎了一地湯湯水水,前面拉車的馬兒被吓到了,長長的嘶鳴了一聲。
這動靜太大,旁側有镖頭聽見了,忙上前安撫,那馬在原地踱步了幾下才漸漸停了下來。
車廂裡,姜寶兒摁着姜舟打,姜寶兒長得胖,但是矮,隻打了幾下就被後者掙脫了,再想打就已經惹了人來。
趕來的镖頭一把将兩個人揪起,一手一個,怒氣沖沖的問:“是誰,誰把他倆個安排到一塊的?”
“是我。”有人小聲的說:“這不是想着他哥倆個兄弟情深……”
“屁嘞!情深個屁嘞!”那镖頭聽着姜寶兒的罵聲,腦殼上的青筋砰砰直跳:“分開,馬上給老子分開!”
“是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