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來也沒打算就此放過仇星輝。
仇風雪要的是仇星輝活,但并不代表他可以對以往所有罪過視而不見。
“正巧最近邊境戰事吃緊,缺乏勞動苦力,我已決定将他送去邊境磨練本性,想必不日京中就會傳出消息。”
季骁倒是沒想到仇風雪居然還真的狠得下心做這種決定,也不打算再多計較什麼,妥協似地點頭。
仇風雪見事情已平,便同淩子翁一道出了季府。
分别之際,淩子翁還是叫住仇風雪,壓低聲音問:“我還是多提一嘴,你當真要将仇星輝送去邊境?”他并未可憐仇星輝,隻是有些許好奇仇風雪這麼做的想法。
這種懲罰并不亞于處刑和流放,運氣若好便有幾年可活,運氣不好去了就是死。
更何況是仇星輝這種嬌慣出來的少爺。
“他自幼跟在我身邊習武,劍術還算不錯。不論是去做苦力,亦或是充軍打仗,想必都不會太煎熬。”
仇風雪語罷,擡頭望天怅惘歎息。
“這樣也相當于定死了他的餘生。”淩子翁道。
“淩老,若換做是您面對淩淮安,您會選擇看他被杖斃、處以極刑,還是被送去邊境?”仇風雪眼眶有些發紅,眼底是揮之不去的感傷。
淩子翁很少看仇風雪這副模樣,沉吟片刻,終于明白了仇風雪的用意。
仇風雪見此也不繼續下去這個話題,換了個話頭道:“淩老不去見見淩少爺嗎?”
想來他們父子也有些日子未曾見面,淩子翁雖表面上對淩淮安絕情,但也隻不過是恨鐵不成鋼罷了。
淩子翁擺手,咳嗽兩聲拒絕道:“不去了,仇大人去即可。”
仇風雪有些意外。
然而淩子翁隻是深沉地凝望一眼仇風雪,沉聲吐出離别前的最後一句話:“仇大人,快變天了。你應該知道,我把淮安托付給你的最終目的是什麼。”
仇風雪的眉幾不可察地蹙了蹙。
“……我總希望,他能幫上點你什麼忙,但我更希望,他能好好活下去。”淩子翁滿是皺紋的眼皮蓋住了渾濁的雙眸,他負手背過身去,踏進馬車離開。
青灰的烏雲夾着一場大雪,陡然落下。
*
仇風雪去了城郊别院。
現在日頭還早,他本以為淩淮安失了約束,此刻尚且在睡覺,沒想到剛開門他面前就奔過來一團毛絨絨的巨物,帶着大股大股的寒氣往自己身上蹭。
“哎喲我的祖宗可算見到你了!怎麼穿這麼薄?!不冷嗎?沒感冒吧?”
仇風雪被這一撞弄得眼冒金星,最近幾日本就未曾合眼,緊繃的神經此時放松下來,便覺天旋地轉。
“……淩少爺。”仇風雪勉強抽出手去捏眉心,恍惚搖頭,卻發現雙眼無論怎麼賣力都無法睜開,大腦也眩暈至極。
淩淮安在耳邊的聲音越來越渺遠。
“仇大人?仇大大?仇風雪!”
淩淮安忙不疊地拿出自己爬樹摘下的金桔,笑着道:“這可是我摘的樹頂上曬足陽光的金桔王!我事先替你嘗過了,很甜!”
他炫耀着,單手捧着幾個圓滾滾的橙黃金桔,邀功似地遞到仇風雪面前。
但仇風雪腦中卻一團漿糊,根本不知道淩淮安在說什麼。
“淩……”仇風雪支撐不住,本要湧上來的話語卻被突如其來的暈眩打斷,他眼前一黑,徹底癱倒。
淩淮安見仇風雪軟了身子從自己身前滑落下去,趕忙扶住他,幾個橙黃渾圓的金桔也跟着滾落一地,他無暇顧及,心一下慌起來,忍不住驚呼仇風雪的名字。
“仇風雪你别吓我!”
“仇風雪你不要死啊!”
“仇風雪!”
影枭見狀從馬車上跳下,蹲身摸仇風雪頸側脈搏,再掃一眼主子眼下的一片青灰,當即明了。
再看旁邊淩淮安跟哭喪似的表情和聲音,他就算是有再好的表情管理,此刻也再難掩嫌惡之情。
“……淩少爺,主上還沒死。”影枭緊皺着眉,扶額無奈說完,看淩淮安滿臉不信的模樣,隻好耐着性子繼續解釋:“主子最近為了你的事夜裡都未安眠,如今是過勞昏迷罷了。”
淩淮安并未多在乎影枭臉上的嫌棄表情,而是看向倒在自己臂彎間暈厥的仇風雪,吸了吸被凍得麻木的鼻子。
影枭在一旁看不下去,出聲催促道:“淩少爺,主上雖然沒有大礙,但還是得回府上請郎中診斷才是。”
淩淮安這才反應過來,當即撈起仇風雪進了馬車,腦中還在回味方才影枭無意間說出的那句話。
“……為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