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離中途才進場,因為整段行程即将結束,看演出的人很多。他在視野很偏的地方找到一個座位,觀衆們的掌聲中,陳書遠的微信發了過來。
和項鋒分手不算愉快,但方離還沒有做得很絕,沒将和他有關的人都拉黑,再說陳書遠沒有做錯什麼。
上次發來有關于“秦阿姨走了”的誤導信息,陳書遠已經多次道歉,絕口不提并非是出自他手,仍在維護他的兄弟。
方離尊重但不理解。
不過陳書遠似乎對他們目前的情況有一些誤會,抱有不該有的樂觀态度。
例如,現在發來的這一條:[方離,那家夥是真知錯了,銀行卡、手機賬戶都交到了我這裡,等你回來就交你保管,他自己沒辦法再動一分錢。]
方離回複:[不用告訴我。我們已經分手。]
陳書遠:[你氣也是應該的,說實話,換我我也做不到像你這樣,犧牲這麼大。他項鋒何德何能,要你這樣來幫他。]
方離:[沒事,他打了欠條。]
想了想,補充一條:[書遠,告訴他差不多夠了,惡意攻擊是違法的,不要越陷越深。]
發完,就關掉了手機。
看完演出出來,方離在門口遇到了正等着他的凱文。
“梁先生之前預約了情人節上午的360度全景艙,但登船後他又提過相關的布置都取消。”凱文說,“我不是非常确定是否要為您兩位保留項目?”
方離知道全景艙是什麼,他之前見過别的客人去體驗。那是一個裝在極境先驅号頂部的搖臂玻璃裝置,人可以站在裡面被升起來觀景,有第二次來南極的客人說,如果季節适宜,站裡面看極光和星空會更美。
梁明煦安排的項目還挺豐富。
這個項目排隊預約的人很多,情人節應該更搶手。
凱文知道他們兩個正在“鬧離婚”,所以才來問方離。
“不用了吧,讓給需要的人。”方離說,“明天我就好好地登陸欺騙島。”
欺騙島是本次航線的倒數第二次行程安排,因為表面上看起來是個海島,但等實際進入後發現是一個環狀火山而被命名。有漆黑的火山灰形成的黑沙灘和地熱溫泉,自然風貌很美。
凱文告訴方離:“說起來,其實極境先驅号有個關于欺騙島的有趣傳統。登上島的人,要反着說話。比如,是,要說成不是,可以要說成不可以。這樣離島以後就再也不會被謊言欺騙。”
方離覺得這個傳統很有趣。
回到房間已經是十一點二十分,他本以為梁明煦已經睡了,卻看見他竟然還坐在之前開視頻會議的位置,手指敲着鍵盤。
見到方離回來,梁明煦用手語問:“演出好看嗎?”
方離點點頭,覺得梁明煦其實有點可憐。
不過,就算梁明煦不用工作去看演出了,也什麼都聽不見,也沒有什麼樂趣。
好像更可憐了。
“你還要工作多久?”
方離已經困了,如果梁明煦還需要很久的話,他打算去找凱文要一個眼罩。
[沒有在工作了。]梁明煦打完字,把筆電轉一圈對着方離,[是在和醫生聊重新定制助聽器的方案。]
方離“嗯”了一聲,本來想走開。
但是梁明煦繼續在打字,他隻好站在那裡等着。
梁明煦道:[上一次的語音識别率保持還算穩定,但現在又升級了新型的處理器。]
方離問:“你不是考慮做人工耳蝸嗎,為什麼不直接選這個。”
梁明煦:[為了保留殘餘低頻聽力,我之前等了兩年才手術。做人工耳蝸語音識别率會提高很多,但是會永久失去殘餘的低頻聽力。再加上我的體質原因,如果植入體周圍骨再生延遲也有一定風險。]
方離不太懂其中區别,但再次抓住了“手術”這個字眼。視頻會議的時候那個叫譚高飛的人提到過,梁明煦之前也說到“因為做手術,所以失去聯系”,還說什麼“差點就死掉了”。
“你之前生病了?”方離終于問,“做了什麼手術?”
梁明煦看了方離一會兒,才重新打字:[小時候是聽神經瘤。出國後做手術了。複查發現腦膜瘤,前兩年才做了第二次手術。我有家族遺傳病史。]
方離吓了一跳。
忽然,梁明煦抓住了他的手。
方離不明所以想要掙脫,梁明煦卻沒做什麼越距的舉動,隻是低下頭,拉着他的手,讓他觸摸自己的頭皮。
撥開烏黑的頭發,方離看見一些手術留下來的疤痕,醜陋,觸目驚心。
幸好梁明煦的頭發十分濃密,平時将它遮得完全看不出痕迹,要是換一個頭秃的人,那簡直是不敢想象。
梁明煦看起來那麼驕傲高冷的樣子,原來還吃過這樣的苦。不僅如此,他在這種病魔的襲擊下竟然還混成了成功人士。對了,之前他說因為有事所以沒有再讀博,大概也是這個原因。
方離根本不敢碰那些疤痕,手指隻觸摸到了梁明煦有點硬的發絲,很快就抽走了。
“你現在已經康複了,是嗎。”
他可不想真的是來陪梁明煦完成什麼“遺願清單”的。
梁明煦讀懂他的口型,也發出了聲音:“是。”
然後打字告訴方離:[猶豫做人工耳蝸,是不想再做手術。]
誰做了那麼多次手術都會怕吧。
方離想要說一些安慰的話,卻發現都很蒼白無力。眼前的梁明煦和小時候的梁明煦一樣,都是正經曆着痛苦的人。
[那時候斷斷續續上學,不認識什麼人,缺乏社交,每天都很想你。]
[唯一的朋友就是譚高飛,他爸是有名的腫瘤專家,我的主治醫師。]
[所以一徹底康複,我就想要回國。幸好又遇到了你。]
方離:“……”
原來是這樣,真是坎坷。
但是感情是不是錯位了。你這是畸形的感情啊喂。就算想要找回朋友,也不能用“算計”和“搶奪”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