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後山一片死寂,腳下的枯枝斷裂,噼啪作響。
文鴉九架起袁青霜的胳膊,在他的提示之下看向長魚偲所在的方向。
那裡月影朦胧,原本受束縛的長魚偲不知何時消失,隻剩天蠶絲淩亂堆積。
“先出去,”她攙扶他起身,歪頭關心道,“能走吧?”
“這點傷死不了,”少年強忍傷痛,聞言隻是冷哼一聲,“走。”
可是話剛說完,他便垂下腦袋靠在她身上,手腳虛浮無力,以至于瞥向她的眼神說不清楚其中意味。
見狀,鴉九不免緊張起來,下意識道:“别在這咬人,救你可不是為了讓你啃我一口。”
話雖如此,她還是費力撐住袁青霜,避免他滑到地上。
少年的身形修長,此刻如同破敗布偶倚靠在她身上,全無平日的冷硬鋒利。
文鴉九咬着牙,一步一步往生死陣外挪動。四周的山霧愈發濃郁,幾乎要将兩人吞沒。
實在看不到路,她放少年靠在巨石上休息,時不時環顧四周,生怕再有什麼機關陷阱。
系統在破陣的時候就沒了聲響,想來已經沒什麼危險。
“哎,你和長魚小姐怎麼了?”鴉九瞧一眼身旁的人。
究竟什麼仇什麼怨?能讓他不顧死活也要闖進生死陣。
問出這話本就沒指望他回答,事實也是如此。
袁青霜雙目緊閉,臉色蒼白如紙,聞言隻是低着頭,沒有半點開口的意思。
就在文鴉九放棄追問之時,他忽然道出事情經過。
三年前的比武台上他喪失七成功力,眼睜睜看着師弟喪命。
後來養好身體,第一件事便是尋求恢複功力的方法,訪遍四方才尋到一位樂意傳授禁術的前輩。
那禁術正是他現在修習的魔功,幾近于逆天改命——中毒者可延長壽命,容貌毀壞者習來恢複面貌,甚至武力弱的人領悟之後便能功力大增。
本以為隻有他一人得前輩真傳,未曾想長魚偲也在修習。今日她留他在院子,便是透露江湖上許多人鑽研此功法,甚至組成名為藏機閣的門派,邀他加入其中。
此等腌臜,他當然不屑與之為伍。
長魚偲千不該萬不該,錯在起了動詩冕的心思。
“所以,你和長魚偲不是一路人,”少女眨着眼睛,真誠發問,“她今夜引你入陣,是想殺人滅口?”
這麼一來,事情就清晰許多,她不知道袁青霜隐瞞了别的細節,一個他不知如何應對的細節。
少年看着她閃爍的眼眸,安靜下來。
他沒告訴她,長魚偲如此熟悉生死陣,是因為天工山莊才是三年前設計他進入生死陣的推手,文枝隻是被利用的傀儡,和比武台一事并無瓜葛。
三年來厭錯了人,突然要他改觀,想到自己之前對文枝的态度百般惡劣,一時間竟不知如何面對眼前人。
幸好她并不是。于是乎,少年沒由來地道出早有察覺之事:“你不是文枝。”
此話如同驚雷,在寂靜的夜裡炸響。少女呆滞片刻,偏過頭去沒有任何防備地撞上那雙漆黑眼眸,其中似有千言萬語,又似一片混沌,讓人捉摸不透。
“你說什麼?”她強作鎮定地反問,眼睛不受控制輕眨幾下,連帶睫毛顫動。
一身髒污的少年并未立刻回答,一雙黑眸緊盯着她,過了許久才緩緩開口:“你和她不一樣。”
雖不明白他為什麼這麼奇怪,鴉九心裡還是咯噔一下。抿了抿唇,正欲開口,袁青霜忽然靠近,伸手輕撫她的眼尾,将她困于身前。
清幽月光下,少年的聲音帶了絲涼意:“文枝可不會用這般眼神瞧人。”
似是要襯托這話聲,他的手指帶着夜風的寒涼,觸碰肌膚的瞬間激起一陣戰栗。
未等他發難,鴉九迅速推開他的肩膀,慌忙起身之後連連後退幾步,直至撞到樹幹上邊。
她肯定自己沒感覺錯,這人要挖她的眼珠子!
情急之下所有雜事抛卻腦後,什麼長魚偲布局、生死陣走火入魔,統統消散,她隻想逃開,離這人遠點。
然而還未來得及将想法付諸行動,不遠處傳來熟悉的人聲。
“袁兄弟,鴉九姑娘,總算找到你們了。”
是孟沉珂。
平日裡聽起來正氣凜然的聲音,此刻更像正道之光。
循聲望去,詩冕和孟沉珂的身影在薄霧中若隐若現,她像是抓住救命稻草,大聲喊道:“詩冕姐姐、孟大哥,我們在這兒!”
那兩人瞧見二人的模樣,不由得一愣:“你們這是……”
“說來話長,有一件事更重要,長魚小姐的品性和傳聞中的相差甚大。”少女三言兩語說明事情經過,詩冕的神色凝重起來。
“我們方才被長魚家的人圍住,想來和此事有關。”詩冕與孟沉珂對視一眼,仔細道出長魚家和神農谷的關系非常。
兩人在山谷裡曆經生死,找到草藥之後發現山谷正是神農谷的入口。
詩冕和袁青霜此次離開承安樓,接的同安郡守的案子。近來的數日奔波,奔的便是袁青霜在古墓裡尋到的線索指向——地圖上的神農谷。
說起這神農谷,本就隻是江湖中的傳言,據說裡面生長無數珍稀草藥,甚至藏有失傳已久的醫術秘籍。多年來數人探尋都無功而返。
對于古墓裡拿到的地圖,師徒二人并不抱太多期盼,尋思着多半無用。誰知天工山莊雖離地圖上的神農谷還有很遠的距離,入口卻在附近。
看來這地圖不全然準确,但總歸有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