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你的東西,”鴉九去扒他的手,“拿來,分明是我的手串。”
鈴铛手鍊須用内力才能解開,卻在眨眼之間就被奪走了,她苦練多時都還沒達到這種境界,可見對方内力之深厚。
可那人掙紮時露出半張臉,滿臉泥污,頭發亂糟糟的,活像個落難的乞兒。
“就是我的,”他攥緊手鍊,結實護在懷中,另一隻手胡亂拍打她的裙擺,“你這個壞女人,渣滓、臭老鼠!”
什、什麼?
少女後退半步,提起滿是泥手印的擺子。面對這個腦子有點問題的髒泥人,嘴角抽了又抽:“講不講道理,明明是我的東西,你喊什麼嘛!”
尖細嗓音驚起林間鳥,地上的人受她的氣勢震懾,一時不再出聲,轉而蜷縮成一團,一雙褐瞳好奇又小心地打量着她。
末了,碎碎念叨:“不是、你不是她,你不是,不是她……”
什麼亂七八糟的鬼話。她不耐煩地抓頭發,到底有完沒完。
“發生何事?”袁青霜提劍趕來,上下打量兩人,目光在滿是泥印的裙擺上頓了頓,最後落在縮成一團的泥人身上。
“喂,”他用劍柄推那人的肩膀,“能否聽懂人話?”
此話一落,地上的人安靜下來,遲疑地擡起頭,兩廂對視,皆是沉默。
鴉九看看袁青霜,又看看泥乞丐,一個面冷一個呆愣,瞧不出更多信息。正欲打破僵局,聽到動靜的詩冕同孟沉珂趕過來。
甫一看清乞兒的容貌,詩冕的身形晃了兩下,孟沉珂連忙伸手扶住。
那泥人看見來人,忽地大哭起來,淚水糊了一臉,連帶着泥污往下淌。他的一雙眼睛哭得通紅,滿是委屈。
“疼!疼!”
師徒二人在哭鬧聲中相視,方才的矛盾頃刻間抛卻腦後,隻餘疑惑與沉重。
*
神農谷,四人齊聚于竹屋。
“谷外之事已有耳聞,”神農谷主第三次歎氣擺手,“長魚家世代守護南門,如今人禍不斷,實在令人痛心。”
他負手眺望連綿山巒,眼中滿是憂慮:“南門已破,谷中恐将不再安甯,隻盼四位少俠助神農谷度過此難。”
說完他撩開長袍前擺,膝蓋還未觸及地面就讓孟沉珂托住。
“前輩言重,”孟沉珂扶起谷主,“神農谷乃天下醫者之聖地,我等追兇至此,自當竭力相助。隻是,山谷究竟遭遇何事,竟緻此等境地?”
“不提也罷,不提也罷,”白花花的長須抖動,老人連歎幾聲,“廚房已備好膳食,四位剛從山莊出來,先且用膳。”
語罷他轉身吩咐侍者帶路。
會客的竹屋與食室有些距離。
一路行去,雞犬相聞,孩童嬉戲,不知外界紛擾。
竹舍之間竹籬環繞,幾竿修竹疏影橫斜。
山水圖裡的神農谷多為綠地,遠處山巒疊翠,雲霧缭繞。單看山水圖,此地多樹多水,但人群居住的地方與尋常村落無異,頗具隐逸之風。
“看來神農谷未受外界侵擾,”詩冕環視一圈,心中稍安,随即又凝起神來,“隻是究竟遭遇何事,谷主居然不願多言。”
“如此焦心,想來非同小可。不過,既然在此住下,總有知曉的一天。”旁邊的孟沉珂在桌邊坐下,給自己倒了杯水。他看向坐在對面的袁青霜,對方神色平靜,似乎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食室裡,熱騰騰的飯菜上桌。
“昨夜聽到那聲音了嗎?”侍者離開時在門口交談。
“聽到了聽到了,最近總不太平,”另一人小聲道,“還有那傻子啊,今日又跑出去。”
“邬竹教主真是心善,帶他身邊教導多年,每次走失都派人去尋……”
廂房雅緻,窗外翠竹搖曳,隐約可聞流水潺潺,屋内一時安靜下來。
看來這谷中誰人都知道發生何事,但無人願意多說。
剛夾了一筷子菜,一道身影從側邊沖出,直抱住詩冕。
袁青霜和孟沉珂同時警惕,卻聽到熟悉的人聲:“神仙、神仙,美,美!”
定睛細看,果然是剛才的乞兒,準确點該叫大牛。
四人也是帶他入谷才知道此人幼時因患病燒壞腦子,心智不全,被遺棄在老君城外。彼時的教主邬竹還是小門派中的弟子,念及嬰兒可憐便将他收留在身邊,恢複身份之後帶入谷中,未曾驅趕。
後來進入神農谷,平日裡習課作業,谷中住民待他親如家人。此次外出采藥突然走丢,萬幸撞上鴉九一行人,得以平安歸來。
此刻大牛梳洗幹淨,一個勁兒地纏着詩冕,一旁的侍者迎上前來給他添了副碗筷,鴉九适時打聽古谷中怪事,卻見侍者搖頭歎氣。
“一時半會兒難說清楚,少俠到了夜裡便知,”她放下瑤盤,猶豫道,“雖說四位少俠武功高強,但在神農谷,子時以後還是……還是别出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