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暫時沒什麼大礙,靜養便可,”幹枯如樹枝的手從文鴉九的脈搏上收回,“晚點藥侍送來新湯藥,服下再好好調理便是。”
谷主收拾藥箱,起身作揖,朝袁青霜說道:“袁少俠的氣色并不太好,可是也有傷?”
石室裡一時沉寂,少年對上谷主詢問的眼神。
“是有,一些……”
話說到一半,袖子突然被扯住。石床邊的少女皺眉瞧他,輕輕搖了搖頭。他明白其中意思,繼續道:“先前誤食噬心散,至今未能完全排出,前輩開劑解毒的藥方就好。”
一旦把脈,就會發現他體内氣勁紊亂,七煞決的氣息隐藏不住,恐怕神農谷也難容下四人。
心裡是這般打算,誰知下一瞬谷主一個轉身定住袁青霜,食指并中指扣住後者的脈搏。
“煞氣侵入心脈,又與噬心散相融,好啊,好啊,比預想中的好。”
不等少年做出反應,谷主陶也一掌擊中他的背心。
袁青霜隻覺一道内力湧入體内,沿着經脈遊走,瞬息之間與丹田裡的氣勁糾纏在一處。五髒六腑劇痛難忍。他咬緊牙關,還是沒忍住噴出一口血。
“前輩,這是何意?”鴉九匆忙扶穩少年,卻見陶也眼中滿是興奮之色。
“噬心散與七煞決本為相克之物,竟在你體内相融。神農谷世代研習醫術與武學,終于尋到如此體質,”他大笑,“時也命也,我已助噬心散與七煞決徹底融合,看來他們沒尋錯人,妙哉、妙哉……”
說罷他一揮袖子,大步離去,嘴裡不停念叨:“終于能得一次突破境界,好啊、好啊……這盛世終為我等所創。”
顧不上陶也亂說什麼胡話,文鴉九抱緊懷中的少年,猶如捧着瓷器,輕聲道:“袁青霜,袁青霜?”
石門已經閉合,室中隻剩頂部的天窗透光。
晨光從上邊投下,稀碎塵埃在空中浮動。
懷中的少年緊閉雙眼,嘴角殘留未幹的血迹,臉色白得吓人。感受到他漸涼的體溫,鴉九心中焦急,想晃醒他但不敢多動作,一時哽咽出聲。
“袁玙,你醒醒,别吓我。”她的話聲顯出哭腔,眼眶迅速泛紅。
說不着急是不可能的,平時雖在口頭上百般嫌棄,但多日相處下來,真讓袁青霜消失或者置他于不顧,她做不到。
少女觸摸少年的額頭,入手一片冰涼,這讓她更加心慌意亂。無論任務還是穿越,統統被抛之腦後,此刻她忘了自己的身份,忘了所謂的劇情,心中隻剩一個讓他活下去的念頭。
“王八蛋别裝死,快醒醒啊讨厭鬼。”喂了百毒丹還不見好轉,她帶着泣音哭喊,嘗試用聲音喚醒懷裡的人,他的體溫卻越來越涼。
不能死,他不能死。
她摟住袁青霜,一遍又一遍地揉搓他的手和臉,用自己的體溫溫暖這人。少年的身體仍舊僵硬冰冷,沒有絲毫回暖的迹象。
心急之下鴉九哆嗦着抱緊他,突然想起符香門的功法。
對了,燃香。先前依照心法裡的說明做了幾支打發時間,還有剩的。
她忙不疊地将布包裡的東西一股腦倒出,摸到幾支線香,顫抖着手點燃。香煙袅袅升起,輕淡香氣彌漫在石室當中。
線香插入石床邊的縫隙,具體功效已無暇顧及,隻隐約記得裡邊有支回陽香,好像能夠激發人體潛能,回溫續命,更多的則記不清了。此刻死馬當活馬醫,但求有點作用。
一雙手不住地在他的面頰和額頭上摩挲,她隻知道懷中人的呼吸逐漸平穩,臉色也恢複些微血色,卻不知道溫度上升,他這一覺睡得多麼煎熬。
迷蒙煙氣中,少年睜了一次眼,輕煙、哭聲、溫熱觸感在他的夢裡卻是另一番景象。
夢裡的鈴铛丁零當啷擾人思緒,少女趴在他身上哭得變了調,淚滴落在臉上,灼熱的溫度燙得心頭震顫。垂眸看去,俯在身上的人隻着一件小衣,肌膚在朦胧光線中透着如玉光澤,白皙細膩,泣聲不似痛苦,更似以往查案經過春樓時漏出的嬌嗔。
他心頭一熱,想去擦拭那人的淚珠,指尖剛觸碰到對方,便猛然驚醒。
石室内的香煙依舊袅袅,在他上方的少女是哭着,但未如夢中那般與他相親。
袁青霜悶哼一聲,忍不住蜷起身子,以氣惱掩蓋绮念,佯裝惱怒道:“哭哭啼啼,吵死了。”
此話猶如冷水澆頭。
鴉九的哭聲一頓,有破涕為笑的意味,又因他這句話硬生生憋回去。
居然又忘了,此人面冷心也冷,從來隻拿她當無關緊要的人,她瞎着急個什麼勁兒。
抽搭搭地吸了吸鼻子,胡亂抹了把淚,少女哽咽道:“才沒有哭,煙太嗆,不行啊?”
說完别扭地轉過頭去,假裝收拾地上的東西。頭埋起來不去看他的臉,實則悄悄紅了耳朵。
對方見她這副模樣,先前的惱意消散大半,低聲道:“抱歉,是我失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