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官?”季楚平扯了扯嘴角。
他唰地站起身來,眉頭抽搐。
不過他向來是個好脾氣的主兒,斷不會與女郎争執。
這廂便是笑也不成,哭也不成,隻得蒼白反問道:“這位女郎怕是誤會于我,這事兒……”
“哪來的那麼多誤會,季知縣既然出不了小食堂該有的價格,那你這生意便免談。”胡梓聶打斷道。
季楚平看着胡梓聶皺起眉頭,他打京都來,是帶了新帝禦旨的官員,可這麼些天在錦城,卻沒幾個人信他。
季楚平疑惑道:“女郎為何對我有這般敵意?我這皆是按照小食堂中的明碼标價算的。”
“勞什子的明碼标價!”
話一出口,胡梓聶橫眉倒豎,她唰地站起身來,不由分說地抓起跟前的茶杯,随即便狠狠潑在季楚平臉上。
滾燙的茶水潑在季楚平鼻梁上,又盡數落下,燙得他臉頰發紅。
季楚平長睫微眯,唇瓣緊抿,眼底閃過一道捉摸不透的光。
旁邊的舒箐沒料到此番驚變,壓根沒反應過來胡梓聶為何突然暴起,而且竟還敢直接潑水給那季知縣。
斷不能讓季楚平愠怒,倘若他要怪罪,胡梓聶說不準當真會蹲幾日地牢。
舒箐可不願此事發生。
于是舒箐慌忙起身,一手抓住胡梓聶的衣袖,一手又将手帕遞給了季楚平。
“季知縣,您先擦擦臉。”
“阿聶,你跟我來。”
舒箐将胡梓聶拉到膳房中,這回眼前姑娘已然雙眸泛紅,氣得發抖,她死死攥住衣裙,對舒箐道:
“這季楚平一瞧就與那韓二郎是一夥兒的,他不是甚麼好東西,阿箐,你可莫要被他诓了去。”
蜀州刺史韓家在錦城隻手遮天,各路官員都有韓家的門客,錦城商戶若想賺錢,那便必須防着韓家。
韓家前些年掏空錦城各個商戶的銀兩,還打着京都的旗号征收賦稅,胡記糕點鋪險些被整沒了去。
胡梓聶的娘親便是在那回的動亂中沒了的。
所以舒箐曉得胡梓聶從不信蜀州官員。
這廂胡梓聶眉頭緊皺,她握住舒箐的手,心疼道:“你這小食堂算得了什麼明碼标價,但凡在錦城裡多問問,都曉得三年前你為了咱們乾興坊的商鋪,故意叫韓家針對你這邊,不得已降價。”
“食客們尊你敬你,都會自覺多給你幾錢銅闆,這季楚平倒好,将你的善心當作理所當然。”
話說到此處,舒箐眉眼低垂。
胡梓聶所說不假,三年前小食堂剛開張時鋒芒畢露,雖說帶動了乾興巷的經濟,但搶了韓家的生意。
韓家故意提高租賃費,整死了好些小店的生意。
舒箐為使韓家收斂,便隻身去當說客,以小食堂吃食降價,吃食限量賣與他們做交易,這才叫韓家放心了些。
要不然舒箐按正常價來賣,何至于三年才賺三千兩銀子?
這邊的胡梓聶氣得上氣不接下氣,她拿手紙狠狠地揩了把自己的鼻子,雙手搭在舒箐的肩膀上。
“阿箐,這季楚平雖說昨兒幫你搞定了譚乾,但說到底是不是好人咱們也不曉得,凡事都得留個心眼兒,
我阿爹從京都那頭的分店聽說,這季楚平壓根沒參加過科舉,他如何當的錦城知縣,難說沒有韓家的手筆。”
舒箐點點頭,她也有此種顧忌,韓家在蜀州根基頗深,京都那頭也管不到這邊來,知縣在路上被換了,亦不會有人知道。
胡梓聶這話倒是警醒了舒箐,難怪她總是看不透季楚平,說不準季楚平的身份當真有問題,在這十天内,她得用卿三娘的身份好生探探。
思及此,舒箐顱内響起熟悉的電音——
【觸發小食堂随機任務,和胡記糕點鋪一塊張羅陸知久的接風宴。】
【預計收益三百兩。】
舒箐心言:接。
【任務進行中。】
與此同時,胡梓聶已将訂契交給舒箐:“不過這還有個棘手的事情,陸家明确說了得要個新奇的糕點,這一時半會兒我們家也沒打定主意,阿箐你點子比較多,這事兒你便幫我想想?”
“成,你安心交于我,你那頭準備準備千層桃花酥,算是給陸知久讨個好彩頭。”
舒箐将訂契收好,她把胡梓聶送走後,餘光瞟了眼仍在堂中的季楚平。
季楚平颔首,拿着手紙在臉上擦了擦,他的折扇擱置在桌上,上頭被茶水浸濕了去,就像是季楚平額間的碎發,依舊滴滴答答掉着水。
舒箐走過去坐在他跟前,拿手紙幫他擦了擦折扇。
“阿聶是替我打抱不平,你心底若是不快,責罰我就行,不過方才她說的那些話,也确實是我想說的。”
舒箐正經地看着季楚平,對方眉眼低垂,漆黑的長睫覆蓋眼眸,指節分明的手指按在木桌上,發出有節奏的響聲。
舒箐想着給他再拿點熱水擦擦臉,可正當轉身時,卻感覺有人攥住了她的衣袖,随即她的手中便被人放了個沉甸甸的錢袋。
隻聽見季楚平的聲音——
“抱歉,我并非想從你這裡薅得什麼好處,十兩銀子對你來說,屬實太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