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落,季楚平的話哽在了喉嚨處,他将嘴裡的紅糖泡桃花酥咽下去,還猛灌了幾口苦荞茶。
結果因為喝得着急還給嗆了去,舒箐見狀便上前給他拍背。
舒箐道:“好了,我曉得你很難說,蘇掌櫃自然是要比我做得好吃些,畢竟她亦算是我的庖膳師父,對吧?”
舒箐将季楚平扶起來,這時便見李财拿着公文朝他們走來。
李财道:“季知縣,不出您所料,陸知久招得倒是挺快,他說借了胡家五百兩銀,自個兒又添了四百兩,然後拿這些孝敬錦城城東的刺史韓家去了。”
說到此處,季楚平臉上輕浮的笑容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擡手揩了揩自己的嘴,難得正經地拿起公文,眉頭愈發皺得深重。
此間舒箐瞟了眼李财,覺着對方看她的表情有些奇怪。
李财道:“這位女郎倒是跟我家掌櫃的生得有些神似。”
“!”
阿财你别瞎說啊,還想不想小食堂賺錢了。
舒箐心中咯噔一聲,李财跟了她有三年,對作為蘇掌櫃的她熟悉得很。
如今說了這話,按照季楚平那警惕的性子,定又要開始猜忌她。
舒箐心虛地瞟了季楚平一眼,卻見對方神色并未有絲毫動容,顯然是沒将李财的話聽進去。
半晌季楚平才道:“先前我也這般覺着,不過她倆性子差别挺大的,你小子可莫要瞎說。”
“……”
舒箐松了口氣。
季楚平将公文交到李财手中,爾後笑道:“這回可算是抓到韓家的把柄了,消息沒洩露出去吧?”
李财道:“自打衙門換成了您的人,縣衙的消息便封閉得密不透風,我們審陸知久的時候亦是您帶來的那幾個衙役。”
“喔,如此。”
季楚平啪地打開折扇,他似是心情極好,他又問道:“今兒是仲秋節,我記得韓家在東榮夜市裡還有燈展是吧?”
季楚平彎腰平視舒箐,眼底含笑。
他拿起折扇點了點舒箐的頭,拖腔帶調道:“欸卿娘,我聽聞你們錦城仲秋節的花燈展忒是有趣兒,今兒你便帶我玩玩去,咱們順道去捉幾個人,如何?”
—
捉幾個人說得輕巧,但舒箐卻曉得并非容易。
韓家是盤踞蜀州數年的官宦大家,若單單用陸知久那面的證據,想來韓家那邊便會找幾隻替罪羊。
類似于買官的案子在舊知縣執政時便發生了好幾起,但舊知縣想逮韓家卻逮不了,最後自個兒還被罷官,忒是不值當了些。
舒箐跟在季楚平身後,此時東榮夜市已開,錦華街自東榮夜市西側延伸開來,連接乾興坊和夜市諸多攤子。
如今正逢仲秋,鋪子多賣花燈和糖人,食客圍在錦榮溪畔吃茶看戲,錦華街中甚多俊美郎君,變臉戲法亦時常碰着。
舒箐與季楚平出門時并未帶衙役,這廂舒箐轉頭看着季楚平,卻見對方悠哉遊哉地搖着折扇,步履輕慢,絲毫沒有出來捉人的樣子。
不過想到先前捉陸知久時季楚平便是這般散漫的模樣,舒箐便沒多管,這季楚平她算是看明白了。
就是個扮豬吃老虎的笑面虎。
“這多少錢?”
“三文。”
舒箐循聲望去,便見不遠處的糖人攤子前立着位窈窕女郎。
此女颦蹙美豔,身着清紗羅裙,外披針織銀馬褂,青絲宛若瀑布般垂下,長睫微微蓋住眼眸,有種江南女郎的素雅之感。
舒箐認得此人,她便是蓮悅樓上個頭牌女郎。
陳阿桑。
“阿桑姊。”舒箐遠遠地叫了聲,對方卻似乎沒聽見,舒箐便擠過人群,站在她身側。
陳阿桑在蓮悅樓時對舒箐很是照顧,鸨娘那會兒常常将舒箐關在柴房中,衆姐妹皆不敢說一句為舒箐辯解的話。
唯有陳阿桑偷摸着給舒箐拿吃食,在鸨娘跟前給舒箐說好話。
舒箐永遠記得陳阿桑的恩情。
此時舒箐并未開口,她的眸光落在陳阿桑的腹部,眉頭緊皺。
她竟是懷了身孕。
“卿娘?”
舒箐的思緒猛地被旁邊的女聲拽回來,她擡起頭,正對上陳阿桑的雙眸。
“沒想到竟能在仲秋節遇見卿娘。”陳阿桑驚歎道,“你近些日子如何,鸨娘沒欺辱你吧?”
舒箐眉眼低垂。
還是如此,陳阿桑這些年來性子總是善良得很,生怕鸨娘害舒箐一分一毫。
舒箐嘴角微揚,她握住陳阿桑的手,輕笑道:“咱們錦城的季知縣把鸨娘都抓進去了,忒是解氣,阿桑姊你也莫要太擔心我,我呢,更在意你,四年前你不是被城南徐家那二郎君贖走了嗎,如今過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