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徹底回暖，很快就到了三月中旬，萬物複蘇，整個一中被綠樹環繞着，空氣清新，但一想到落葉還得學生累死累活甚至不吃飯的掃就沒人喜歡了。

高考的日子日漸逼近，後黑闆上的倒數數一天天減小，高三的日子也格外難熬。

他們一周裡有三天在複習刷題，有三天在考試，還有半天自習，早上六點半前得到教室，七點正式早讀，晚上十點半下晚自習，一班和二班要比别班多十五分鐘。

他們平時白天幾乎沒有時間出一趟教室，各科有各科的作業要做，還有考過的試卷要分析總結，學校發的資料也要不停的背背背……

楚郁覺得，每天下晚自習走出教室的那一刻才是最開心的，那時周圍的一切都似乎成為了虛影，連人聲都好像隔了一層，晚風吹在臉上，很舒服。

今晚他一出教室，果然又看到了對面樹下的顧厭。他渾身都鍍上了一層光芒，藍白相間的校服明亮得刺眼。

“走吧。”楚郁走過去，于是兩人默契的并肩往後門走。

他們走得不急不緩。

顧厭不用着急回宿舍，因為這學期開始高三住宿生可以晚半個小時熄燈。

那條路還是明亮又寬闊，通向外面的黎明路卻更加亮和寬。

在一棵柳樹下，顧厭忽然頓住了腳步。

楚郁轉頭看他，但沒等看清他的臉，就被對方虛虛的環抱住了。

顧厭的這個擁抱很輕很輕，輕到如果楚郁閉眼都感受不到。

他試着拍了拍顧厭的背：“心情不好嗎？”

顧厭的聲音悶悶的：“……嗯。”

靜了靜，他又輕聲說：“……好累，我今天寫了八張卷子，但沒一張是好的。”

楚郁又拍了拍他的背：“無所謂呀，你已經努力過了，讓你學習，不是讓你拼命，畢竟生命最重要。”

顧厭沉默幾秒：“……可是你那麼完美，而我除了語文和政治外都沒有拿得出手的科目。”

“所以你已經很厲害了啊，你的語文和政治很好，寫的故事也很有吸引力，人長得又高又帥，還會做飯、織圍巾、編手鍊，心地善良，喜歡喂流浪貓狗。顧厭，你也是個很好很好的人。”

顧厭突然加重了力道，兩人擁抱得很緊，可以感受到彼此激蕩的心髒。

顧厭微微低頭，目光落在了他衣領的那朵彩色小花上，心跳又加快了幾分，可心底依然覺得難受。

“郁哥，”他又輕輕喊，“我不知道未來是什麼樣的，我好迷茫……我甚至不知道要成為一個什麼樣的人。”

“沒關系，我也不知道我要成為什麼樣的人，但我們都會在生命的旅途上找到答案。你現在可以先想想，以後你想做什麼工作。”

“我想……”顧厭悶笑了一聲，“我想坐風城一中校長的位置。”

楚郁：“……”他想到顧厭會憋個大的，卻沒想到他憋了個離譜又合理的。

顧厭松開了他，背對着燈光，讓人看不清臉上的表情。

但楚郁從他的聲音裡聽出了一股無端的落寞：“……我想爸爸媽媽了。”

楚郁愣了愣，正想上前抱抱他時，兩個身影忽然出現了。

錐子臉徐老師仍然臭着張臉，而另一位站在刺眼的燈光下，看不清臉龐。

“幹什麼呢你們兩個？！怎麼還不回去？住校還是走讀的！”石校長的聲音響起，冷硬且不近人情。

“石老師，最近學習壓力有點大，我們互相安慰一下。”楚郁規矩的回答。

徐老師皺起眉，聲音很冷：“大什麼大，學習不就是這樣嗎？！讀書的苦算什麼苦？就這點還好意思喊累？”

石校長也接話：“吃得苦中苦，才能成為人上人。當年我也是這麼過來的，不然哪有如今的成就？！作為學生這點韌性都沒有嗎？！”

楚郁的神色冷下來，他問：“那請問石老師吃了苦中苦後，如今的你比得過我爸嗎？還是我媽我叔我姨？亦或者——我呢？”

他調查過石校長，家境普通，但他是實打實難得的寒門貴子。

可那又怎樣呢？

石校長頓住了，但仍然看不清臉上的表情。

頓了頓，他冷聲說：“可那又怎樣？是學生，那就是成績至上，學不死就得往死裡學，隻有讀書才會讓你們内心充盈，才會讓你們走出去，去看世界！而不是隻有一堆廢料，隻會虛度光陰。”

“現在的學生就是心理素質差，當年我們都沒這個教學條件，還不是考出來了？楚郁你是不用擔心，可其他人呢？他們的父母辛辛苦苦工作，每天起早貪黑，省吃儉用的供他們讀書？他們不應該考個好成績找份好工作回報父母嗎？”徐老師附和。

顧厭瞥了他們一眼，低垂下長睫，抿着唇不說話。

“難道父母把孩子生下來就是為了得到回報嗎？那他們生之前詢問過孩子是否願意出生并且用一生來完成所謂的回報嗎？還是說不生孩子他們就不用每天辛苦工作了呢？”楚郁反問。

石校長愣了兩秒，随後笑了一聲，是個輕蔑的、不屑一顧的笑。

他背後就是刺眼的燈光，照得他的臉龐很模糊，看不清臉。

“父母把孩子生下來，又把他們養育成人，讓他們出人頭地，這有什麼錯？他們隻是想要孩子以後的生活不要像他們一樣辛苦，又有什麼錯？”徐老師也反問。

他們沒再争論，石校長在離開前深深的看了一眼楚郁和顧厭，随後冷哼一聲走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