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樓卻是如墜冰窖,旁人看他目光異樣,最要緊是薛凝在這兒欺世盜名。
他想起半年前的事,秋雨綿綿,已有幾分寒氣。他也看到雲蔻那個婢子在哭,被打得胳膊都擡不起來。
魏樓不願理會這些事,可薛凝折騰得十分令人心煩。
那日他略一猶豫,還是跨出圍牆,走至雲蔻跟前。
他遞出一塊手帕,那時節雲蔻指尖微顫,捏住了魏樓遞過來的帕子。
雲蔻伸手時,魏樓也見着她袖下的紅腫淤青,觸目驚心。
薛凝這小娘子極善做僞,如今所有人都被薛凝騙了,覺得竟是薛凝受盡委屈。
就連甯川侯也張口言語:“凝兒,是家中婦人處事不周,令你受委屈。”
本來這些事不過是内宅之事,甯川侯插口如此言語,已是給了薛凝天大面子。
薛凝輕輕行禮,卻沒回話。
别人覺得薛凝被大房婦人如此算計,心裡有氣也是正常,這活脫脫一個受害者。
魏樓忍不住厲聲:“何必裝模作樣,誰不知曉你私下虐婢!”
他大步走至雲蔻跟前,攥住雲蔻手腕,拂開衣袖。
卻無魏樓以為的紅腫青瘀。
魏樓頓時一怔!
薛凝算是反應過來,魏樓處于下風,便欲按原書手段揭發自己私下虐婢。
要說這副身軀原身,也是個實打實的陰暗批。原身為掩飾自己虐婢,打人不打臉,隻在衣衫能遮住地方留傷,且沒留下明顯刺創割傷,這也是怕落人話柄。如今雲蔻養了半年,那些瘀傷都好得看不出來了。
薛凝剛剛穿越時,為避免繼續走原書劇情線,因為擔心魏樓揭發自己虐婢,本來準備解了雲蔻賣身契,打發她回家。
誰想雲蔻竟還不樂意,跪求薛凝不要趕她走。被薛凝一問,才知曉雲蔻家裡挺不容易。若放雲蔻回去,沒了雲蔻月錢補貼,又添了張吃飯的嘴,少不得又要賣兒賣女。如若二賣,還不知曉賣到哪裡去。故薛凝雖是虐婢,竟并不是最壞的去處。
原身也是故意選的這麼個婢子,好拿捏住當牛馬。
薛凝穿後倒真不好趕她走了。
這半年裡,雲蔻一開始十分畏她,漸漸也沒那麼怕了,偶爾也能和薛凝聊天說笑。
都走改過自新劇情線了,魏樓再來這一手,也顯得有點兒失算。
雖雲蔻手臂無傷,魏樓卻并不肯放棄,厲聲說道:“當初薛娘子那般折磨你,何不當衆說出來,定會為你做主。”
雲蔻面頰流轉一縷恐懼之色,情不自禁瞥了薛凝一眼。她已經很久沒去想從前薛凝對自己的折磨了,但并不代表不記得。
回過神來,雲蔻卻自然而然飛快搖頭。
雲蔻不免想姑娘畢竟都改了,而且待自己也不錯。
這樣想着,雲蔻眼裡也潤上了一層淚意,更襯得魏樓有些瘋。
薛凝松了口氣,旋即心裡有些不是滋味。那些被家暴的女子依依不舍,理由無非是他會改啦,然後又轉口說平日裡待她的好。
這不能細想,細想自己對應的角色可不怎樣光彩。
薛凝也隻能再三安撫自己,是原身的錯,并不是她虐婢。原身不做人,讓她接手這麼個爛攤子。
魏樓也為之氣結,甚為惱恨,他不自禁手掌力道用大了些,雲蔻面上亦浮起幾分痛楚之色。
這時裴無忌上前,敲了魏樓手腕一下,示意魏樓松手。
雲蔻當然也聽過這裴郎君名頭,心頭畏意更盛,更不必說此刻裴無忌湊得極近。
因湊得近緣故,裴無忌雖戴着面紗,雲蔻卻将他臉看得七八分清楚。裴無忌不滿自己臉上出了幾顆紅疹,但實則他容色極盛,除了他自己,旁人根本不會留意到。
雲蔻心裡自是七上八下,緊張得很。
裴無忌倒不似魏樓這般兇狠,隻伸手将雲蔻衣袖攏下來,畢竟衆目睽睽下露出手臂不太好看,口中說道:“若你擔心無處可去,我與靈昌公主素來交好,隻需我說一聲,她身邊添個婢子也不難。”
這麼說着,他擡頭掃了一旁薛凝一眼。
雖戴着面紗,裴無忌眸色卻甚是鋒銳,好似猛獸盯住了獵物。
說到底,也是魏樓自恃矜貴,不大看得上婢仆之流,這些從魏樓言語裡都是能聽出來的。故魏樓也不會去想一個婢子以仆告主,以後又如何自處。
那麼裴無忌就給了雲蔻一個保證,更給了雲蔻一條後路。
雲蔻也開了口:“姑娘當真并未虐待我。”
人家還是那句話。
裴無忌為之氣結!
一旁暗戳戳看戲的越止嘴角上揚,忍不住笑了笑。
平心而論,裴無忌雖名聲不大好,又被京中之人悄悄議論為纨绔。但越止這個對頭人卻知裴無忌雖放肆不羁,其實頗為精明。
且薛凝雖身份微妙,可那要看跟誰比。她空有郡君頭銜,又如何比得上裴氏上下極寵的裴無忌?
裴無忌抛出橄榄枝,這婢子此生當中難得有機會遇到這般貴人。
估摸着因為這樣緣故,裴無忌也沒想到雲蔻會拒絕。
誰讓裴無忌身份貴重,哪怕是婢仆之流,能跟裴無忌說上話的也是家中管事之類,沒有不精明的。
聰明人見多了,裴家少君也體會不到蠢笨膽怯之人心思。
當然更妙的是薛凝挑了這麼個婢子虐待,好一朵黑蓮花!
聽着雲蔻這般回答,裴無忌臉冷了下:“我給你個機會,想清楚些再答。”
雲蔻那是寒毛倒數,怕得更厲害。
沈偃在背後說道:“慎之,不可失态。”
裴無忌冷哼一聲,倒也未再發作,接着便退後一步。他與沈偃關系親近,彼此間私底下可直稱其名。不過沈偃有意提點他時,便會叫裴無忌的字。裴家給他取名無忌,偏偏賜字慎之,也是要将其性情壓一壓。
裴無忌冷冷望向薛凝。
四目相對,薛凝蓦然說道:“不錯,我确實虐打過雲蔻。”
裴無忌幾乎懷疑自己聽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