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凝輕輕說道:“郭郎君,你是個重情重義的魯男子,心思簡單,不會這些彎彎繞繞的,這并非你能講出來的故事。”
“如果有人不喜呂家,呂彥這麼一個纨绔子弟,有許多可供攻讦之處,可偏偏鬧得最厲害的,卻是呂彥兩年前虐死小妾娥娘這件事。大家聽得多了,于是心裡也有些印象,之後再聽說呂彥被娥娘義兄所殺,是不是便覺得理所當然?”
此前薛凝已跟郭崇聊了會兒天,恰到好處附和了幾句,又時不時說中郭崇心思,郭崇已情不自禁與之生出幾分共鳴。
可聽薛凝說到此處,郭崇望向她時眼底已流淌一縷警惕。
薛凝沒有回避郭崇目光,直直的望過去。
她說道:“郭郎君,有人助你報仇。”
“呂彥身上必定有什麼,否則這位裴郎君,不,應該說是裴署長,也不會過問一樁尋常兇殺案。”
薛凝雖不知曉是怎麼回事,但玄隐署剛剛成立,以裴無忌那張揚性子必然會搞件大事情出風頭。裴無忌不會無緣無故查一個京中纨绔。
裴無忌也沒否認,隻輕輕哼了一聲。他那俊美漂亮臉孔上雖流淌一縷忿色,卻并沒打斷薛凝說話。
他顯然也覺得薛凝的推斷頗有道理。
薛凝心裡也輕輕哼了一聲,她當然也親身體會到裴無忌性子有多偏執,一旦認定什麼目标,定不會輕易撒手。
被裴無忌這種奇葩咬住,沒那麼容易脫身。
她說道:“滅口容易,但要做得不留痕迹卻難。派自己部曲死士易被順藤摸瓜,買兇殺人則又多了一個知情人。于是那幕後之人便想了一個很巧妙辦法,尋一個原本與呂彥有仇之人,教唆殺人。”
呂彥死了,哪怕裴無忌查出來,也隻是一樁私人恩怨。
郭崇沒有回答。
他不說,薛凝卻繼續說道:“呂娘子,你兄長平時出門,想來也絕不會獨自一人出門,是不是?”
呂家雖大不如前,底子卻還是有的,更不必說呂彥還是個講面子好排場一個人。
呂雪君尚自消化薛凝說的話,一時還未反應過來,回過神來後喃喃說道:“不錯,家兄十分講究排場,出入必是前呼後擁,七八個仆人長随總是有的。”
不單是家裡仆人長随,還有外頭湊趣捧場的閑人,族裡奉承讨好的後輩,這些人總是圍繞在呂彥身邊。
在京城做纨绔,怎少得了前呼後擁的氣派?
可呂彥卻獨身死在京城近郊。
有人想要呂彥死,自是會創造郭崇複仇機會。
若呂彥身邊一大堆人,郭崇便是有心複仇,成功率也不高。
郭崇是會些武技,下手也幹脆利索,可若呂彥身邊之人攔一攔,呂彥難道不會跑?冷兵器時代,又沒有槍突突,哪怕郭崇身懷殺人利刃,也抵不過人多。
薛凝說道:“那個人如此用心,一定安排得萬無一失。對了,郭郎君,你殺死呂彥後,身上手上也沾滿了血污。”
呂彥是被割破了頸動脈,因而噴出大量鮮血。如今郭崇衣衫未換,衣襟上仍有大量噴濺式血迹,那當時執利刃的手掌亦沾染了血污。
“你随手拿呂彥衣襟擦手,故在呂彥衣擺處留下血掌印,不過卻并沒有将你手掌完全擦幹淨。那時你已洩過憤,不過卻并沒有離開,而是搜身呂彥,甚至拆開了他的錢囊,故留下你的血指印。”
“錢囊中有幾塊金餅,你并不感興趣,因為你認定自己是将死之人,多半會為呂彥抵命。可你不想連累那個看似好意幫襯你的人,你在找一樣東西,我猜是書信便條一樣的東西。”
“有人替你将呂彥約至京郊,使呂彥獨自一人,利于你下手殺之。你将相約憑證毀去,便認定無人知曉,此局也必是天衣無縫。”
薛凝搖搖頭:“可你錯了!”
“一來就是咱們這位裴署長,疑心病重,又不講道理,人家懷疑上什麼,沒那麼容易松口。無論這局設得如何的巧妙,裴郎君絕不會理會。呂彥死得這樣湊巧,他一定會不依不饒,絕不能松口。”
裴無忌确實是這樣想的。哪怕呂彥之死看着好似不相幹的私仇,他也沒打算輕輕放過。然而薛凝這樣說,裴無忌總覺得薛凝話裡有話,有那麼點含沙射影的意思。
是嘲自己對她不依不饒?
這些吐槽薛凝臉上卻看不出來,她繼續說道:“再者這幕後之人,絕不是什麼良善之輩。他一封書信,就能讓呂彥撇開身邊人,獨自一人來京郊。說明兩人關系匪淺,呂彥不是怕極了他,就是對之十分信任。這樣的人,也絕不是什麼好人。郭郎君,你何妨說出來?”
薛凝話語未落,呂雪君已湊上前去,急切說道:“原來如此!郭郎君,這背後之人究竟是誰啊,你受人利用,要被人相欺到什麼時候?你,你怎可如此糊塗!”
就好似落水的人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薛凝也怔了怔,略想了想,也猜到了呂雪君的心思。
呂雪君卻是心如擂鼓。
呂彥失德,官府雖未懲處,卻已名聲掃地。哪怕呂彥死了,也沒誰覺得呂彥死了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