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這壓根就是為他而練的。
他最喜愛的英雄角色探險家被削弱的那段時間,說不為此消沉都是假話,即便有再深的英雄池,可探險家始終是獨屬于自己的金色招牌。
對于趙哇一來說,他已經不再是一個簡單的遊戲角色,而是他電競路上的一塊基石,更是他擁有這些名譽與影響力背後的重要底色。
若不是足夠情深意切,又怎麼會直接将自己的ID改成“swing”呢。
他雖在直播間嘴上說着沒什麼,且一直專注于做各種活躍氣氛的直播效果來壓抑自己的情感,但每每輪到角色選擇的畫面時,他總會感到一陣心痛。
而就是這幾秒的失意落寞,卻被柏聞晔看了出來。
探險家被削弱之後不僅是不能再反複滑動繩索,其大招的免傷機制也下降至了幾乎沒有,趙哇一在改版之後不死心地玩過好幾次,但最終都因為免傷太低而直接死在了繩索上。
在滑動繩索的過程中,角色始終是騰空狀态,幾乎沒有任何隊友可以對其進行有效的保護,且一旦配合不到位,敵方定準了他的落腳點,就能很輕松地一槍送他歸西。
趙哇一被這麼搞得煩了,索性徹底認命,幾年來選擇探險家的次數微不可查。
然而如今,自己手上的這張信紙上,柏聞晔卻用紅圈單獨把卡西法的形象标注了出來,并在空白的地方标上了“可以幫助他開大時承傷”。
卡西法作為唯一一個可以跟随隊友的英雄,如果玩得足夠好,是足以彌補探險家損失掉的優勢的。
但若不是足夠相信其中一個人,這種單保機制對于團隊來說又着實太過雞肋,且對于卡西法本身的玩家來說,體驗感也不是很好。
明明有更多選擇,那人偏偏定了這個。
趙哇一往後翻了翻,看着密密麻麻的筆記,鼻子又是一酸。
其中記錄的不僅是攻略分析,更多的是對于自己整個遊戲生涯的總結,什麼時候遇到了瓶頸,什麼時候完成了突破,甚至以往碰到的一些遊戲噴子,那人都十分記仇地記錄了下來。
至于他是怎麼報複回去的,趙哇一便不得而知了。
“你真是個笨蛋。”他歎了口氣,目光落在身旁的橡木匣子時,目光又是一暗。
在看到某個熟悉的東西時,趙哇一隻覺得自己呼吸一窒。
那本就破爛的酒紅色香囊,在原本就别扭的針線上又添了新的補丁,許是怕它又壞了,柏聞晔将它放置在了一個尺寸規模尤為合适的密封袋裡。
現時,看着那被自己縫得眼歪嘴斜的喜鵲,趙哇一一時說不出話來。
趙哇一仍記得,當年他之所以能夠将其送出去,不過是為了給對方一個,不讓自己那麼難堪的回禮。
他身上沒有什麼值當的東西,其實就連這香囊,也是落了灰積了塵,同那時他的人生一樣慘淡且不堪,是随時都可以抛棄的存在。
可為什麼這人,竟然留了這麼多年。
且為何它如今,似乎比最後一次見它時,要鮮豔漂亮得多。
雙手顫抖地接過那香囊時,趙哇一吸了吸鼻子,這種透徹心底的愧疚讓他恨起了當年的自己。
哪怕,哪怕給予他一個,足夠盈滿的幹淨器物也行。
偏偏他帶給對方的,永遠都是泥濘。
可是柏聞晔呢,他好像從來都不估量貴賤的分量,盡然将這些渾濁當成露珠來呵護。
“不值得啊......”趙哇一哽咽了一聲,蜷縮進那些紙堆裡時,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這件屋子很小,卻滿滿當當地裝下了對方七年的所有思緒,四處散落的照片也好,擺放整齊的藥品與器皿也好,均同自己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
僅是踏進片刻,趙哇一就已經不敢繼續看下去了,彼時,心髒與軀體大抵被歲月彌留的殘缺傷得不清,連呼吸好像都帶着疼。
他同柏聞晔分崩離析,起初是因為惱怒他輕視了過去那個遍體鱗傷的自己。
“為什麼不能放下過去,而後繼續向前。”趙哇一再次複述起這句話時,哭腔中全然是對自己的恥笑與嘲諷。
眼眸落下的磅礴大雨好似徹底等不到天晴,隻有愈發猩紅的雲端與天際。
“過去”到底是什麼,過去在柏聞晔的眼裡,是自己對他一切心意的糟蹋與視而不見,是自己會愛上别的人并從根源上對他的厭惡與痛恨,是自己隻管承受愛意,再也不用彌補他七年來孑然落寞的漫漫長夜與殘缺。
因為足夠愛,所以自願一切的付出與堅持都被他縮進不見天日的深巷,甚至打上了“咎由自取”的标簽。
柏聞晔壓根就不想将這些心意作為綁架他的把柄,所以他們重逢之後的這段時間裡,他從未談及半分,也不論痛苦的長短,好似一切都不曾發生過一樣。
趙哇一覺得自己要溺死在自己的眼淚裡。
恨意的矛頭,輪轉幾回,又刺向了自己的胸膛。
因為他清楚地意識到,當在他還在為自己的苦楚伸冤時,柏聞晔卻說沒關系,如願能夠一起往前走,他可以對自己曾經踏過的每一片鮮血淋漓都視而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