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虞入睡的時間大概是清晨六七點,時處隆冬,彼時天幕漆黑一團,令人看着就覺得困倦。
這時候住宅樓的窗口逐漸亮起了燈,這座城已經不顧四季地逐漸蘇醒了。
楊虞沒想那麼多。繁華景色他看得都生了厭。走到落地窗前,一把扯上了厚重的流蘇窗簾,所有燈火被封入黑暗。
他縮在柔軟的羽絨被裡進入夢鄉前的最後一個念頭是:還是無盡黑暗讓人心安。
太倦了,他沒有做夢。圍繞他的,隻有無邊無際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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吵醒楊虞的是電話鈴聲。
他臉埋在枕頭裡,伸出一隻手在床上摸索,摸了半天。
突然“撲通”一聲,他這才慢吞吞從枕頭裡擡起頭,翻開浮腫的眼皮。
原來是手機掉到地上了。
他趴在床邊把手機撈了上來,打開,看到三個未接來電。
來電人是任雲卿。
楊虞目光頓了頓。
這時候電話又打過來了。
他清了下嗓子,按下了接通,聽筒放到耳邊。
電話那頭聲音沉沉:“舍得醒了?”
楊虞剛睡醒,腦袋暈暈沉沉的:“什麼事。”
“開門。”
楊虞瞬間清醒:“你沒有鑰匙?”
任雲卿來他門口了?可這不是任雲卿的房子嗎?任雲卿總不可能那麼君子之風,把唯一一把鑰匙給自己了吧?
“我有啊。”任雲卿的聲音停頓一下,才笑吟吟回應。
楊虞以為他是給自己留足空間,尊重自己的隐私,所以不會擅自進到名義上送給自己的房子裡,抿了抿嘴唇:“進來吧。”
接着他聽到電話那頭的人笑了,吹得聽筒噗呲響。
楊虞皺着眉舔了舔嘴唇。
“這麼想見我?才分開多久?”尾音上挑着。
楊虞臉頰開始發燙。
一時間沒有明白任雲卿是什麼意思。
“那你走吧。”他冷了嗓音。
電話那頭傳來一聲輕咳,似乎是緩了好一會兒,才忍下去笑:“我在公司呢。”
任雲卿聽到電話那頭沒了言語,擡起一隻手壓住了不住上揚的唇角。
唉,真想過去摸摸他滾燙的小臉蛋。
不過手指哪兒有嘴唇敏感,如果可以,他更希望可以用唇瓣來把楊虞的羞怯體味。
到底什麼時候能光明正大地親吻這個人?
“不逗你了,王秘書去給你送點兒東西,你給他開一下門,他按門鈴你應該沒聽見。”
楊虞揉着自己滾燙的側臉,哽了半天,才憋出來一句:“哦。”
然後立刻挂斷了電話。
他把手機往旁邊一扔,撲通一下,一頭栽到被褥裡。
一雙蔥白的手紮進亂蓬蓬的卷發。
楊虞懊惱地抓了抓頭發。
“你也太自作多情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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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秘書看着手機消息裡備注名為“任總”的聯系人給自己發來了一條語音。
他按下轉文字:“他應該醒了,十分鐘内他不出來你把東西放下就走吧,我等會兒過去。”
他剛看完,就聽見“咔哒”一聲,面前的門被拉開了。
楊虞蒼白的倦容映入他的眼簾。
“您好,不好意思讓您久等了。”
這個年輕人很客氣。王秘書想。
“沒有沒有,應該的應該的,”說着他拎起地上兩大袋子東西,作勢要拎到屋子裡去,“這是一些放冰箱裡的吃食,因為不知道您什麼時候回來,所以就一直放着沒買,怕冰箱裡放久了不新鮮了。”
楊虞哪兒好意思讓人家拎着兩大袋子東西進去,連忙去接:“我來吧。”
“不用不用,不方便捯手,很輕的。”王秘書連連拒絕,都不讓楊虞碰到這些袋子。
在車上的時候,任總對這個人說的話,他可是聽得一清二楚。
任總什麼身份地位,這個楊虞什麼身份地位。
哪來的戲子和富豪平起平坐的?
再說楊虞現在的名聲有多少是因為任總背後運作?
沒有任總,光是張運權的公關能一手給他壓死,甭提那些微的澄清,互聯網上颠倒黑白可實在是太容易了。
天下沒有白來的午餐。
更何況任總給他提供的,這樣豐厚。
然後這個小明星對待任總是什麼态度?
連恭敬都談不上吧。
可是任總呢?居然說自己會親自過來。
居然這樣看重。
王秘書透過厚厚的鏡片,看了一眼站在自己旁邊,正試着幫自己将水果擺進冰箱,外衣皺巴但領口的扣子系得嚴絲合縫的青年。
“啊呀,楊先生,怎麼好意思讓您來。”王秘書對他擠出一個笑。
“您叫我小楊就好。”楊虞看着這個西裝革履的男人從自己手裡端走了一盆花,回以淡笑。
“不敢不敢。”
那盆花被擺在了餐桌上。一片白色的花瓣落在了編制桌布上。薄薄纖弱的花瓣,被桌布映襯得泛紅。
好似在一片綿軟上摔痛了,出了血。
“楊先生,您和任總怎麼認識的?”
楊虞從落花上移開目光,對上一雙藏在鏡片後的狹窄眼睛。
“……路邊碰到。”
話音落下,楊虞看到這個男人打了一個磕絆,于是補充道:“真的。”
王秘書咳嗽了一聲掩飾:“啊,我相信您。”
大路邊碰上,就能建立起這種關系啊?
甭說楊虞是個出門就得裹得密不透風的公衆人物,單說任雲卿,平時出門專車接送被各種人擁簇,怎麼就這麼巧,兩個人就看對眼兒了呢?
“說明還是有緣份。”
這話楊虞沒應。
王秘書試着再寒暄了幾句,但楊虞雖然有問必答,但是基本上一句話也不多說。
王秘書也覺得渾身哪哪兒都不舒服。
畢竟一般這個情況下,楊虞這種情人身份的人不應該借此打探任總的消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