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槿思索半晌,覺得自己一身破衣,别無長物,這具身體又是個十五六歲的丫頭,看不出美醜,也沒甚好騙的。不如先跟着這家人行動,待摸清周圍情況,再想後路。
這廂趙家夫妻倆也在悄聲嘀咕。
蘭嬸一時沖動将人帶回,此時又有些忐忑,“當家的,你别怪我多事,看到她我就想起……”
趙方平打斷:“我怎會怪你,想救便救。”
蘭嬸忍不住絮叨:“之前與杜小娘子同行的那個潑皮跛子,一臉賊相。剛聽旁邊人言語,果真是個拐子!不知從哪裡将這小娘子拐來的,估摸是路上沒糧食了才把人抛下。”
蘭嬸又狠狠罵了幾句惡人,眼裡浸着火,“若不是有這種殺千刀的拐子,怎麼會丢孩子!”
趙方平忙岔開話頭:“那以後就讓那小娘子跟着我們?”
“口糧夠吧,至少給她帶到京城去。”
趙方平點頭如搗蒜,“夠!她一個小娘子也吃不了多少,咱每人少吃兩口就勻出來了。”
“明日路上我多尋些野菜野果,餓不着的。”蘭嬸默默盤算。
杜槿與趙家人通過姓名,慢慢熟識起來。
原來當下正處于大夏朝京西道沅州地界,衆人皆是從北邊凜國逃難而來。
世間北大凜、南大夏,原本二國分立,劃江而治。兩月前,南夏朝于河東道大敗北凜五十萬大軍,攻入其都城,将北凜皇室屠了個幹淨,一統南北。夏朝皇帝還發布政令,納北凜難民,遷北民入夏,補充大夏人丁。
北國一向苦寒,今年又遇饑荒,趙家人便打算借此機會遷到南方,在大夏京城邺都落腳。
如今自夏凜邊界起,京西道、江陵道、興元道一路往南,官道上皆是自北方逃來的流民。與趙家同行的浩蕩蕩兩三百人,都準備去京城邺都安家,沿途還有不少百姓陸續加入。
這日天光微亮,一行人來不及拂去身上晨露,便迎着朦胧日光出發。
囫囵吃下幾個野果,趙林林與杜槿閑聊:“槿娘,我聽你口音,仿佛是燕州人。”
杜槿如今一口普通話,便順着話頭圓下去,“約莫記得家裡是開醫館的,我跟……父兄學了些醫術,後來在村裡行醫。”還揉進了自己前世的經曆。
趙林林驚喜:“呀,你竟還懂醫術?”
杜槿微笑點頭,“這不敢說醫術高明,但基本的藥理經方還是知道的。”
杜槿前世出身醫藥世家,同輩兄弟姐妹都學了中醫,畢業後大都回到了自家醫館。隻有杜槿偏要自己出去闖蕩,義無反顧選擇了一處偏僻的鄉村衛生所,駐紮在治病救人的最前線。
“那等到了邺都,咱們是不是可以開個醫館。”趙林林笑嘻嘻,“依我看,女大夫可少見哩!”
蘭嬸打斷:“你這皮猴,淨說些天真話。醫館裡的大夫都是男人,哪有女人去坐醫的。”
杜槿思緒回籠,追問道:“大夏朝女人不能行醫嗎?”
“倒也沒這說法,隻是女大夫一向少見,多是些遊走鄉間的醫婆、藥婆,也從沒聽說醫館會雇傭女人。”
“鄉間遊醫?那也無妨,隻要真能行醫治病,在哪接診都一樣。”正愁如何在大夏朝立足,杜槿來了幹勁。
這大夏朝的百姓也需要鄉村衛生所嘛,這事兒,她熟。
杜槿從小就喜歡鄉村生活,村裡有稻田、炊煙和柴火竈,每次回到村裡,就像緊壓的彈簧突然放松,風裡都是樸實而溫暖的味道。
正沉浸在過去的回憶中,杜槿耳邊卻突然傳來一個少年譏嘲聲音:“就一赤腳醫婆,還好意思說自己能治病救人,知不知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