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司戶廳前院裡排了整整一下午,杜槿二人終于排到那值房小吏面前。
商陸俯身耳語:“等會兒無論對面問何事,都我來回答,你莫要出聲。”
杜槿隻覺得耳邊熱烘烘的,十分酥麻,忙連連點頭。
“遂州來的?豁,走這麼遠!”那青衣小吏拿了舊戶籍查看,“夫宋氏名郁,年二十有四,婦商氏,年二十。”
商陸點頭:“正是在下夫妻二人。”
杜槿心中一驚,這聽起來仿佛是商陸那過世“姐姐”的戶籍,原來還有個姓宋的“姐夫”!隻是年齡實在對不上,不知要如何行事。
小吏仔細端詳二人,滿臉疑惑,提筆正要落字,商陸卻伸手拂了拂那戶紙,不動聲色在紙下放了一塊銀錠。
“紙張落灰了,還請大人小心。”商陸聲音平靜。
那小吏揮袖笑道:“今日風大,多虧你提醒,弄髒了戶紙可不好。”衣袖過處,銀錠已不見蹤影。
商陸面不改色,“大人,在下夫妻路上都換了名字,不知這新戶籍能否一并更改?”
小吏從善如流,“放到平時自然是不行的,不過如今黎州百廢待興,咱們也是響應朝廷号召,需得辦好這流民落戶之事。換名字嘛,自然也可行個方便。”
“在下名喚商陸,拙荊杜氏名槿,我們另育有一子名黎,年三歲,勞煩大人登記。”
那小吏問清具體是哪幾個字,又仔細謄抄到紙上,“青山村?這村寨地處深山,少有人煙。若是一定要去青陽縣,不如選那白河村、梅山村,還算繁華些。”這是看在銀子的份上多說了兩句。
商陸叉手行禮,“多謝大人提醒,我們同伴較多,已商量好一起去那青山村了。”
小吏不再多言,将戶籍登記好,念完确認無誤,便讓商陸沾了顔料按下手印。
塵埃落定,衆人很快便随府衙差役到達青陽縣,要經縣城差役核實戶籍、過所無誤後,才能繼續前往青山村。
聽說青山村偏僻遙遠,日後出行極不方便,衆人便計劃在這青陽縣先做好補給。
作為外來戶,為了以後村裡日子過得舒坦,杜槿仔細盤算起要提前備些啥。
先進了一家米鋪,粳米細面、粗糧雜豆各來兩鬥,又拐進旁邊的油鋪,挑着便宜的豆油、醬醋、粗鹽買了,見那各式腌菜酸香撲鼻,便也捎帶了兩壇子。
緊接着便在隔壁巷子裡尋到一家雜貨鋪,備齊了鍋碗瓢盆、針頭線腦、刷牙子之類的日常用品。
最後尋到城北一家成衣鋪,精打細算買了二人與阿鯉的四季衣裳并裡衣鞋襪,都挑的樣式樸素、布料結實的棉麻款式,十分不紮眼。
成衣鋪掌櫃許久沒做過這麼大生意,笑得眼睛都睜不開,打發夥計将一件件衣裳仔細包好。
“小娘子可要再看看其他衣裙?昨兒新到的妝花緞,顔色鮮亮,做襦裙、褙子正合适。”那掌櫃又引着杜槿到内室觀摩。
一見内室那些衣裙,杜槿便挪不開眼了。秋香色襦衫配青梅色百疊裙,外面搭一件绯色纏枝花紋的褙子,裙擺曳散,飄逸靈動,顔色紋樣精緻奪目。
小心問了價格,光這身衣裙就要十二兩,若算上褙子和繡鞋怕是要更高,更别提旁邊的各式頭冠、花簪等钗環首飾。
杜槿暗暗咋舌,這不是如今的自己能肖想的,心裡不禁有些遺憾:難得穿越一回,卻穿不起這精緻漂亮的衣裳。
“杜大夫?”商陸的聲音從外間傳來。
杜槿回過神,“掌櫃這衣裳很好,我下次再來。”便快步離開,心中自我寬慰:做人不能太貪心,有幸重活一世,窮便窮點兒吧,好賴沒穿成個家奴丫鬟。
商陸将大包小包都放在木車上推着,也不嫌重,“杜大夫,可還需要添置什麼别的?”
杜槿嘴裡振振有詞,“東市買駿馬,西市買鞍鞯……”
“要買馬?黎州對馬匹管控極嚴格,這青陽縣恐怕沒有馬市,更何況馬匹昂貴,我們如今也買不起。”商陸思索。
杜槿失笑,“我隻是說說,沒想買。”也沒法與他解釋這故事。
商陸若有所思,“倒提醒我了,咱們可以買頭騾子,以後在村裡十分有用。”
杜槿聽到“咱們”二字,心裡有些歡喜,笑道:“騾子貴嗎,我手上隻剩四兩銀子了。”
商陸道:“無妨,我這還有些。”
兩人在城中尋找,最終與一戶人家讨價還價買了頭老騾,花光了商陸身上所有的銀子。
商陸将騾子套到闆車上,又将睡着的阿鯉輕輕抱進去。杜槿坐在車裡晃着腿,頭戴一頂荷葉,低聲哼起歌兒,商陸則默默牽着騾子,木闆車在靜谧小城的石闆路上吱呀前行。
“那青山村,也不知是個什麼樣的地方。”
“我這心裡竟還有些忐忑,就要在那裡安家了?”
“也不知那裡的鄉親好不好相處,若都是些膈應人的刁民可如何是好。”
杜槿笑着念叨。
“無妨,我會護着你。”商陸低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