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陸接話:“賣。”
“先交十兩,領牌子後自己找地方。若有成交,按契書金額抽兩成稅。”
商陸皺眉:“十兩銀子,還要另抽兩成?”
那蒙面男子嘿嘿笑道:“郎君第一次來,不知道規矩也正常。有些貨,其他地方可買不到,更賣不了,你們進去就知曉。”
商陸不再多言,交錢領了牌子。那蒙面男子見他步履穩健,身形健碩,看出來是個練家子。
“郎君,給你個忠告,讓那小娘子換身衣服再來吧。”蒙面男子順口賣個好,“這裡面,有些地方可不适合婦人去。
杜槿今夜特意穿的男子衣衫,挑眉道:“我這身裝扮,就這麼錯漏百出?”
“哈哈,小娘子,我們做這行的,眼光不好不行啊!”
商陸将竹笠給杜槿戴上:“等會兒進去先買件大氅。”杜槿在他耳邊低估:“我倒要看看,裡面到底賣的什麼東西。”
繼續往裡走,街邊店鋪緊閉,沿街幾十個攤子席地展開。古董字畫、刀兵書籍、花環領抹,更多的是一些認不出來的瓶瓶罐罐,八杆子打不着的東西也能擺在一起。
青石闆映着淡淡月光,來往的客人就在昏暗的燈籠下翻看貨物,時不時低聲問價,氣氛十分詭異。
李鐵大氣不敢出,悄聲道:“這裡的攤主怎麼都戴着幂籬,鬼鬼祟祟的,看着都不像正經人。”趙風嗤道:怕啥,我們也蒙着臉,難道我們都不是正經人?”
杜槿正要誇趙風冷靜,一轉頭,卻見他緊緊貼在商陸身後,步伐僵硬,已緊張得同手同腳。
她忍不住笑出聲:“阿風,你說得倒輕巧,就是走路别把自己絆倒了。”
見路邊有賣披風和幂籬的,杜槿幹脆入鄉随俗,給每人都買了一套,嚴嚴實實地裹上。
又行一刻鐘,轉過街角進入另一條巷子,客人驟然變多,裡面場景也與方才迥異。
沿街支着不少籠子和木棚,攤主手拿鞭子和鐵鍊呼喝着,旁邊熙熙攘攘圍着不少人。
“你瞅瞅這牙口,力氣大,能幹重活兒,少說也要四十兩。”
“那個?那個要五十兩,哎不貴了!别看體格小,下過四個崽,吃得也不多,買回去省事兒!”
杜槿踮腳張望:“賣牲口的?咱們正好要添兩匹馬,進去看看!”
昏暗的火光在寒風裡簌簌抖動,柳樹陰影搖晃,教人看不清裡面,隻依稀能聽到鐵欄後面粗重的喘息聲。
杜槿湊到最近的鐵籠邊上,定睛細看,角落裡鎖着一團黑影,有手有腳,哪裡是牲口?
分明是一個人!
這條街的籠子裡,竟然全是人!
杜槿倒吸一口冷氣,驚得頭皮發麻。這籠子裡趴着個奄奄一息的男子,全身赤裸,身上遍布傷痕。此人已瘦得不成人形,身體幹癟如骷髅,凸起的肋骨根根分明。
一頭亂發下,露出兩隻深陷的眼睛,眼神空洞仿佛死人。身邊蚊蠅亂飛,傳來一陣陣惡臭。
商陸攬過杜槿:“别看。”
她似乎明白了什麼,雙唇顫抖着:“洪州……拐賣?”
商陸低聲道:“嗯,應當洪幫的人,陳跛子就是做這個的。”
“洪州官府不管嗎!”杜槿又驚又怒,“大夏嚴禁私下略買人口,他們竟如此嚣張!”
“小聲。”商陸攬着她離開,“洪幫勢力在洪州根深蒂固,與官府沆瀣一氣,早已成了門生意。
旁邊突然傳來一聲尖叫,一個年輕女子被拽着頭發拎出鐵籠,衣不蔽體,又被捏着下巴向客人展示容貌。
“這個可是好貨!就是生不了崽,八十兩!”攤販得意道。
“八十兩買個不下崽的東西,回家供着?便宜點,這個數!”那客人道。
“那可不成,光這張臉就值八十兩了。”攤販道,“這可是貴人府裡出來的小玩意兒,精貴着呢!”
兩邊開始讨價還價,杜槿忍着氣望過去,沿街幾十個鐵籠,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少說也有近百人。
大夏雖有仆役,但多為雇傭的長随、女使,嚴禁強迫買賣人口。貴人府中家養的奴婢也是良籍,主家不可随意打殺。
如此赤裸殘忍、将人視為牲畜的行為,遠遠超出了杜槿的認知。
那邊似乎成交了,雙方在契書上按了手印,客人便拽着女娘脖子上的鐵鍊離開。杜槿咬着牙,但知道自己什麼也不能做,更不能露出任何異樣。
“如果當初沒有被蘭嬸救下,這關在籠子裡、被肆意買賣的女子,應該就是我吧?”杜槿含淚道。
趙風等人都圍過來,商陸将她攬在懷裡:“不要怕,已經過去了,有我在。”
“我們是來賣藥的,時間不多了,找個地方把攤子支起來?”何粟低聲岔開話頭。
商陸視線掃過那排鐵籠,漠然道:“走吧。”
攤販又開始招呼下個客人:“我這好貨多着呢!要便宜的?客人來這邊。”
他打開方才杜槿看過的那個鐵籠,将裡面骷髅一般的男人拽出來,大聲喚人來看。
“凜朝的北蠻子!腦子燒傻了,隻要十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