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陸腳步微一停頓。
那瀕死男子被拽出籠子,旁邊的客人捂鼻:“這北蠻子半死不活的,買來做甚?”
“人雖是傻的,但手長腳長,回去養好了也是個幹活兒的好手。”
兩邊開始讨價還價,“我買下那邊三個小的,這個痨病鬼饒給我做添頭吧。”“那可不行!我養他大半年了,至少八兩銀子。”“買回去還要給他治病,花費可不少!”
“八兩,我買了。”商陸走上前道。
何粟急道:“郎君!你買人做啥?”趙風給了他一肘:“閉嘴!”
商陸……也是夏人口中的“北蠻子”。
衆人問賣家借了副擔架,七手八腳将他搬回客棧。何粟撓了撓頭:“這又髒又臭的,先給他洗洗?”李鐵猶豫:“這才開春,夜裡涼得很,能洗嗎?”
杜槿見他頭發裡都是虱子,身上血痂遍布,搖頭道:“不能洗澡。把他頭發剃光,衣服燒了,打幾盆水來擦洗。”
商陸沉聲道:“我來。”
杜槿三指搭上男子腕間,尺關寸三部都見濡弱之象,細若遊絲,時時澀滞。右腿上能見到一處畸形愈合的舊傷,顯然是斷腿後未經醫治,處理起來十分棘手。
“好治嗎?”商陸眉頭微蹙。杜槿思索道:“身子上沒什麼大病,就是陽虛體弱,加上陳年骨傷緻氣血瘀滞,養養就好了。不過聽那賣家說,他曾因發熱燒壞了腦子,這個可不好治。”
商陸倒無所謂:“能活就行。”
天色已微亮,杜槿帶着趙風到後院取些治療要用的草藥。她還是一身男子裝扮,到了後悄聲給守夜的幾人講了夜裡的經曆。
趙風殷勤爬到車上:“需要些什麼藥,我來拿!”
“如今要補腎陽、強筋骨、活血化瘀。”杜槿笑道,“你說說看,需要哪些?”
趙風撓頭:“補腎用杜仲,活血……延胡索?”杜槿點點頭:“學得挺不錯嘛!鹽杜仲和酒萸肉補腎陽,醋延胡索和土鼈蟲活血化瘀,再配合炙黃芪、當歸,兩者合用改善氣血兩虛。”
趙風得了誇,美滋滋掀開氈布鑽進去找藥。
此處是客棧後院,院裡正停着好幾輛馬車,南來北往的客商都将貨物存放在此處。旁邊的客商聽到杜槿二人對話,曉得是做藥材生意的,便上前來攀談。
“小郎君,你們是哪裡來的藥商?”
杜槿笑吟吟回答:“我們是黎州來的青山藥行,賣的都是大山裡采來的名貴草藥,外邊等閑見不着的。”便取了一株老參來展示。
客商笑道:“我做布匹生意的,可不懂這些。”杜槿道:“出門在外難免會有頭疼腦熱,多備些草藥總沒錯處。我們還要在洪州待好幾日呢,您需要時再來尋我們。”
“你倒是機靈,逢人就誇自家貨,你們東家有這樣的夥計真是省心。”客商誇贊。
趙風大聲道:“她就是我們東家!”客商驚奇道:“這麼年輕就做東家了!你年歲幾何?”
“二十有一了。”杜槿報了戶籍上的假年歲,“我們大山裡的藥材品相好,隻是采摘炮制辛苦,平日裡不愁賣的。”
周圍其他幾個客商也來了興緻,陸陸續續都圍過來問價,還真讓杜槿賣出去兩株老參、一株紅花靈芝。
“小東家,你們可懂醫術?”耳邊突然傳來一女子聲音。杜槿轉頭,隻見一個飒爽女子快步走近,身形颀長,眉目英挺,行走間步履如風。
“略通些醫術,姐姐可是家中有病人?”“我家中有一長輩,三四年前自山上跌落,手腳皆斷,一直難以恢複,敢問可有什麼斷骨重續的秘方?”
杜槿眼神一亮:“倒是巧了,我這兒也有個斷腿的病人,正要給他診治。你那位長輩可在客棧中?”
英挺女子猶豫道:“長輩人在家中,出不了遠門……也曾請過名醫來診治,但藥方中需要一味水龍骨之藥,這些年我走南闖北,未曾尋得。”
“水龍骨?”杜槿思索片刻,取出一截長條狀根莖,表面密布深棕色鱗片,“若我未猜錯,或許當是槲蕨?此物根莖可治骨折久不愈,也有地方稱呼它水龍骨、骨碎補等等,倒是與你所說頗為符合。”
英挺女子接過來細細端詳,猶疑道:“看着有些不像……聽名醫所言,水龍骨膨脹如鼓,應是紅棕色,也沒有這鱗片才對。”
杜槿了然:“那便沒錯了,這槲蕨經炮制後形狀正如你所言。”
“果真如此?”英挺女子神色激動,“請問當如何炮制?家中長輩急需此藥,請小東家幫忙看看!”
“這……槲蕨的炮制工藝十分複雜耗時,要用河砂炙燙,再用黃酒蒸制。”杜槿為難道,“火候難以掌握不說,前後還要反複蒸曬九次,耗時一兩個月也是常見。”
英挺女子眼神慢慢黯然:“如此複雜,想來價格也極高吧?”
杜槿道:“确實不會便宜,槲蕨極少見,炮制又耗時耗力。”英挺女子歎道:“小東家,你先開個價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