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得從你嘴裡聽到句好話。”杜槿奇道,“多說幾句給我聽聽?”
“……你快走吧!”阿流怒了。
寨主院中。
林綜枯瘦的手死死扣住床沿,額上青筋暴起,口中卻不出一聲。杜槿正以銀針灸其四肢穴位,疏通活血,刺激經脈,為一個月後的斷骨重塑做準備。
“大當家,此處可有痛感?”杜槿輕撚銀針,針尾如蜂鳴般震顫。
“确有綿延痛感。”林綜額間冒汗。
杜槿點頭道:“那就好,雖四肢堵塞許久,但各處經絡未絕,這樣看能多一成把握。”
林綜點頭:“多謝!阿冬,快扶杜大夫坐下歇息。”
阿冬立刻接過杜槿手邊藥箱,将她扶到一旁的藤椅上,又奉上新鮮茶水。
杜槿摩挲片刻,奇道:“這椅子在北地十分少見,看着倒像是是黎州的編法?”
“這是我娘子生前做的,她确實在西南生活過。”想起故人,林綜神色柔和,“她擅長這些手藝活兒,竹筐竹匾、藤編床榻、木馬木槍,什麼都會做。”
“夫人将竹編藤編手藝都傳給了我們。”阿冬笑道,“寨子裡不少人都靠這門手藝補貼家用呢!”
杜槿想起院裡褪色的圖畫和小木馬:“林夫人是個溫柔人。”
林綜陷入回憶:“她是生石榴時難産去世的,那時林聽也才八歲,正是吵鬧的時候。”
“石榴?”杜槿道,“就是那位被拐走的……”
“是的。”林綜難掩痛苦神色,“去年林聽帶着石榴下山玩耍,一時不察被洪幫騙走,如今杳無音信。”
“洪幫四處拐騙,又公然在鬼市上販賣人口,如此嚣張,洪州官府竟也不管。”杜槿忿忿道。
林綜搖頭:“不會管的。洪幫靠漕運起家,洪州、江州、歸州、宣州,沿江各路都有洪幫勢力。連大夏京城邺都依江而建,對漕運依賴極大。”
“洪幫幫主江岸止是洪州知府的座上賓,甚至還領了個修武郎的散官,背後恐怕另有靠山。”
杜槿眉頭微蹙:“他們依托漕運肆意拐賣人口,确實難以追查。”
“前年北凜覆滅,四散流離的百姓和逃兵便成了洪幫狩獵的目标。這兩年他們賺了個盆滿缽滿,更加百無禁忌。”林綜面目凝重,“也不知石榴……到底身在何處。”
杜槿知曉其中痛楚,一時不知如何安慰。
“洪幫勢大,林聽要如何追查?”她想起陳跛子,那厮早已被商陸二人取了性命。
“他們大多會将人賣至南方,除了洪州本地,邺都、江州甚至烏蒙部都有洪幫活動的蹤迹,隻能一條條路線查過去。”杜槿神色一凜:“烏蒙部?”
話音未落,窗外猛地炸開數聲巨響,刺耳鑼聲響徹天際。
阿冬驚呼:“有敵襲!”林綜沉聲道:“莫慌!杜大夫,你同我在此躲避即可,外面自有林聽、阿流應對。”
寨門處,牆上弓箭手已就位,張龍趙虎帶着人守在門後。
“外面有幾人!哨兵呢?為何任由敵人攻到門口!”阿流喝問道,
張龍道:“敵人隻有一個,放哨的兄弟不知去哪兒了!”阿流接過長槍:“隻有一人?放箭!”
“不行!”牆上弓箭手驚慌道,“那人将阿威擋在身前,放箭隻會害死阿威!”
林聽匆匆趕到:“阿威?我已派他去洪州送信,人怎會在此!”
他爬上寨牆遠遠觀察來人,隻見一黑影在山道間穿梭騰挪,身手極敏捷,倏忽間便逼近寨門。阿威正被此人束着手腳拎在身前,無法掙脫。
林聽沉思半晌:“開門。”
“少當家你在說什麼!”“不能開門!”寨中人十分不解。
“開門吧。”林聽低聲道,“來人沒有敵意,放他進來,莫傷了阿威。”
鐵鍊铮鳴聲中,青雲寨大門緩緩打開。門後一排紅纓槍閃着寒光,槍尖微垂,在地面投出森森陰影。箭樓上衆弓箭手均已瞄準,弓弦圓如滿月。
來人卻絲毫不畏懼,一腳踏碎山門前的枯枝,将阿威摔到地上。
此人身量極高,腰懸黑刀,背負長槍,黑色勁裝下肌肉結實飽滿,行走間步履生風。他扶起竹笠,一雙灰色狼眸中仿佛浸着火:“林少當家?好久不見。”
“我來接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