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伍剛剛踏入山麓,天光驟然暗沉。林間霧氣漸起來身側的藤蔓如巨蟒垂落,皮靴踩進腐葉堆時,濕氣甚至能順着褲子爬上來。
“起瘴了。”杜槿嚴肅道,“所有人将面巾戴上!确認紮緊了袖口和褲腿!”林聽立刻呼喝着衆伍長,仔細查驗每個人的裝束。
杜槿将多餘的衣裳、布巾和秘藥分給阿息保:“羁縻山瘴氣有劇毒,又多毒蟲蛇蟻,沒有這個驅瘴藥寸步難行。你們須萬分警醒,别枉自送了性命。”
阿息保肅然接過,讓一衆胡人學着穿戴起來。
烏薩狠狠系緊腰帶,嘲諷道:“還道好心救人,原來是帶我們進山送死。”阿息保低聲斥他:“閉嘴!除了跟着将……商陸,我們如今還有什麼去處?”
“天下之大,怎麼就沒去處!”烏薩怒道,“我特意從洪州跑來救你們,卻被那叛徒截了胡。”連曷嗤笑:“你是能搏虎還是能劫持土司?若沒有商陸,我們現在還是範府的奴隸,拿命給那些烏蒙畜生取樂!”
烏薩掃了眼不遠處的商陸,壓低聲音道:“你們還沒看出來嗎?他大鬧祭典是為了幫那群山匪進城,救我們隻是順帶。”阿息保歎道:“烏薩,當年的事誰也說不清楚……但至少他現在拼命救了我們,大家臉上都長了眼睛。”
“罷了罷了,也不知那個叛徒給你們灌了什麼迷藥。”烏薩負氣走開。
張龍笑嘻嘻走來,一把攬過阿息保:“兄弟,聽說你們以前也是北凜的兵?”“不提了,國破之後流落到烏蒙。”“這有什麼,我們還被逼的落草成了山匪呢!”
阿息保聽出話中意:“你們也是凜……”張龍拽着他:“走,帶你們見見我家寨主。”
衆胡人對青雲寨本有些防備,硬是被張龍拉到林宗身邊。
林宗四肢皆固定于擔架上,氣息微弱但目光炯炯,挨個喊出他們名字:“阿息保、連曷、烏薩、鐵力……那顔的狼騎,好久不見。”
“竟是歸德将軍!”阿息保神色激動。
他們和林宗同為那顔舊部,多年未見,沒想到竟在這萬裡之外的西南邊境重逢。
這群胡人紛紛湧到林宗身邊,“這些年你都在鄧州?為何要拖家帶口來烏蒙啊!”“商陸怎麼找到你的?”“你這身傷是……?”阿息保幾人連連追問,才明白商陸和青雲寨結識的前因後果。
這群人故國覆滅,在相隔萬裡的烏蒙被奴役數年,又被莫名拉進了危險之中,原本十分焦躁暴戾。如今能在這蠻荒叢林裡遇見故人,心中不由得平靜些許。
商陸沉聲道:“還有心情閑談?全部入隊,警戒!”
阿息保等人心中一凜,沉默地接過刀槍,迅速融入隊伍。他們似乎又成了久經沙場的精銳狼騎,而不是勐砎城中供人取樂的奴隸。
商陸将兩支隊伍打散重新編隊,分配好任務。五人一組輪換值守,前路哨探在密林間探路警戒,先鋒負責清理沿途荊棘藤蔓、開辟道路,左右翼衛靈活巡視,還有殿後小隊謹防有人掉隊。
“出發!”一切确認無誤後,商陸帶隊走在最前方。
隊伍緩緩進入瘴氣密林,護衛們前後探路警戒,行動間令行禁止,仿佛一道堅實的屏障将老弱婦孺們緊緊圍在中央。
傍晚時分,衆人順利抵達一處遍布榕樹的潮濕河谷。商陸在山坡上尋到幾株巨大的榕樹,氣根圍成了天然洞穴,是個絕好的紮營地。
林聽、阿流等人麻利地在營地外圍布下陷阱,削砍出防火帶,杜槿也取出驅蛇藥,沿着營地邊緣細細灑了一圈。
夜風拂過樹梢,帶來遠處隐隐的野獸低吼,幾處洞穴迅速燃起篝火,埋鍋造飯。炒過的豆面加水煮成糊,加入臘肉鹽巴,再撒一把林間随手采的芫荽和野芹,鍋裡很快冒出飯香。
與熱鬧的青雲寨不同,北凜狼騎借來火石,沉默在營地邊緣單獨升起篝火。等采了些草喂完馬,他們的肚子忍不住咕噜噜地叫了起來。
張龍似乎看出了他們的窘迫,将阿息保拉到青雲寨的篝火旁:“我們先守夜,你帶着其他弟兄們吃!等會兒再來換我們。”
這群狼騎被熱情拉到青雲寨人群中,本還有些拘謹,一碗熱湯下肚後都打開了話匣子。聊到興頭上,幾人把碗一放就跑到空地上切磋起來。
烏薩躲開攻勢,一記掃堂腿放倒趙虎,周圍頓時響起喝彩聲。”趙虎不服氣地爬起來:“再來!這招我也會!”林聽看得技癢,一個箭步躍入場中:“烏薩兄弟,我也來讨教兩招!”
雙方你來我往地在營地裡交起手來,招式淩厲卻不失分寸,圍觀人群裡不斷響起歡呼聲。
連曷抱臂旁觀,忽然開口:“商陸,當年在軍中,搏鬥上我就從來沒勝過你。”商陸用樹枝撥弄篝火:“等你腿傷好了,我們再試試。”連曷彎了彎嘴角卻不說話。
那邊打得熱鬧,杜槿則在榕樹洞中為林宗施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