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陸眉頭緊鎖:“你燙傷了,感覺不到?”
洞外的林聽揚聲道:“誰燙着了?要拿燙傷膏不!”
杜槿臉色驟變,迅速起身:“陸哥出去!林聽帶人遠離山洞,所有人不得靠近!”
“槿娘?”
杜槿閉了閉眼,暗罵自己遲鈍:“不是痹症。冷熱不知痛,手腳潰爛,連眉毛都掉了。”她聲音發緊,“是疠病。”
疠病還有個駭人的名字,麻風。染病之人到了後期,眼鼻面容塌陷畸形,手腳蜷曲如雞爪。這病極易傳染,又毀人樣貌,形容可怖。
得麻風、斷六親,時人對麻風避之不及,病者往往被親人抛棄,關在疠人坊中等死。
“麻風?!”林聽聲音發顫,“這、這可是絕症啊!”洞外頓時騷動起來。
杜槿飛快道:“冬青,你們部落有多少人患病?”
“巫祝把病人都關在一處。”冬青眼神渙散,“至少一兩百。”
杜槿心頭一沉,若是還有人逃出來……“陸哥,立即封山!青山村人不得進山,谷裡人也不許外出!”商陸應下:“我這就去辦。”
冬青嘴唇顫動:“杜大夫,此病不能治?”
杜槿回首,斬釘截鐵道:“能治!”
麻風早已有成熟的治療方法,且冬青還在發病早期,一切尚可挽回。但不管是内服的萬靈丹、神應消風散、磨風丸,還是其他外用方劑,如今都缺幾味藥材。
“虎骨、僵蠶、鼈甲、秦艽。”杜槿一一寫下缺的藥材,“青陽縣藥鋪沒有,得去黎州。”
“杜大夫且慢。”冬青啞聲道,“能不能多買些?救别人。”
商陸眼神淩厲:“想讓我們救你全族?”
冬青沉默半晌:“我們是百越最強大的部族,你們在羁縻山,繞不開。”他漢話不好,說得十分艱難。
“荒謬!你們全族數百人,槿娘一己之力如何救治?”商陸面色鐵青,“羁縻山茫茫十萬裡,我們隻在此處活動,與你們談不上糾葛!”
商陸喉嚨發緊,胸腔裡心跳如雷。
他知道杜槿會去。就像在白河村和寶通寺,“我是大夫”四個字被她挂在嘴邊,像是一件比呼吸更自然的事。
但這次不同,麻風遠比瘴瘧可怖,更何況那是深山之中的百越部落?語言不通,村民愚昧,巫祝能将病人活活燒死,是真正的龍潭虎穴。
“你治得好冬青,未必治得好整個部落。”他聲音沙啞,轉身對杜槿道,“他們信巫不信醫。”
洞内一片寂靜,隻有冬青粗重的呼吸聲,商陸大掌輕輕落在杜槿腰間,沉默勸阻。
杜槿思索半晌,擡頭道:“将你們部族的情況告訴我,所有。”
半個月後,商陸帶着藥材匆匆趕回。
阿荊得知冬青病重,執意跟着送藥的隊伍進山。他在洞口用百越話喊了幾聲,裡面傳來微弱的回應。
“阿姐,求你救救他。”阿荊紅着眼眶懇求。
杜槿立刻着手醫治,湯藥、膏藥、針灸輪番上陣,七八日便有成效。可這病要痊愈,至少得三五個月。
“等不了那麼久。”冬青稍有好轉便掙紮起身,“杜大夫,求你随我回部族。”
衆人先前聽聞要深入羁縻山尋百越族,這幾日已定下方案。阿荊冬青領路,除杜槿和商陸外,還有林聽、張龍、趙虎、烏薩同行,食水藥物也準備齊全。
杜槿不願讓林聽四人冒險,他們卻堅持跟随。
“杜大夫救過白河村,救過青陽縣,也救過青雲寨。如今你要去救别人,我們總得出份力吧!”林聽笑得坦然。
杜槿一時語塞,轉頭道:“烏薩,你又來湊什麼熱鬧?”
烏薩翻白眼:“你意思是說,讓我當個孬種,看着你去山裡送死?有老子在,區區百越算得了什麼!”
張龍、趙虎哈哈大笑,林聽也打趣道:“那就全靠烏薩兄弟了!我還想回勐砎找阿妹,可不能死在羁縻山裡。”
杜槿環顧衆人,心中一片火熱,正色道:“各位,這次我去百越也不是一時沖動。百越各部數千人散居于羁縻山中,若放任不管,一旦麻風蔓延,青杏谷和青山村也很難獨善其身。”
“青杏谷是我們藥材生意的根基,絕不能有差池。”
衆人對視一眼:“明白。”
騾馬馱起藥草和幹糧,一行人悄無聲息地沒入山林。
阿荊在前方引路:“我們部落叫黑石峒,百年前為躲避戰亂遷入羁縻山。因為有冶鐵的手藝,是如今百越諸部中最強的一支。”
“首領名喚蒼術,是個……年輕人。”阿荊聲音有些晦澀,“但族中大權由巫祝蒲葵掌握,即便是首領也要敬他三分。”
“從青杏谷過去約莫要十天左右。阿叔,你能撐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