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肖話音剛落,數名黑衣暗衛迅速攀下屋檐,倏然破窗而入。領頭之人正是方寒雲,衣角燒焦卷曲,身上還帶着斑駁血漬,顯然是匆匆趕來。
他單膝跪地:“四殿下,臣等救駕來遲!”
滿堂官員一片嘩然,慌忙離席跪拜。有人持不住酒盞,當啷摔下,瓷片和酒液灑了一地。
馮松元似乎剛被驚醒,撫額呻吟:“本官、本官這是……”他顫巍巍撐起身來,“……你們這是在作甚?”
孫備暗罵一聲醒得倒巧,躬身道:“馮大人,江幫主調兵圍困欽差四殿下!”
馮松元霎時面如金紙,指着持刀護衛顫聲道:“放肆!竟敢在四殿下面前持械行兇,爾等意欲何為?”
方寒雲劍鋒一振:“吾乃皇城司暗翊親從官,奉旨護衛四殿下查案。諸位大人如今刀兵相向,是要謀逆不成?”
“誤會!天大的誤會啊!”馮松元痛心疾首轉向江岸止,“江大人酒醉失儀,還不速速請罪!”
“酒醉?”齊肖反手将金令拍在案上,“私調府兵、威逼欽差,江大人要以失儀二字搪塞聖聽?”
江岸止額角冷汗涔涔,猶疑半晌才撩袍跪地,喉間擠出聲音:“臣、恭迎四殿下。”
護衛們如潮水般退去,馮松元蹒跚着要扶齊肖上座:“殿下受驚了,老臣定當徹查……”
“馮大人且慢。”齊肖側身避開,“百名婦孺尚在河畔啼哭,馮大人是要在此間徹查,還是要當着洪州黎庶之面,還百姓個公道?”
滿堂官員面面相觑,堂内一片寂靜。
江岸止眼珠一轉,突然重重叩首:“臣願戴罪立功,護送殿下親審火船案!”
“江大人拳拳之心,怎好推卻?”齊肖譏諷道,“還請諸位大人随行觀審。”
馮松元忙道:“老臣這就命人設公案……”話未說完便被打斷:“何須設案?”齊肖指着窗外火光沖天的赤蚨号,“河畔亮如白晝,不正是現成的公堂麼?”
火船熊熊燃燒,映紅了半邊天空。聽到動靜的百姓不斷如潮水般湧來,河畔烏泱泱一大片人頭,嗡嗡議論聲不止。
“這是發生啥事兒了!船燒了?”“那些娘子是被洪幫拐來的?少說也有百人吧!”有人眼尖,指着望江樓驚呼:“快看!是知州老爺!”
剛從船上逃出的娘子們一聽這話,立刻奮力湧向望江樓。護衛持刀将人攔住:“退下!不得放肆!“
齊肖順勢将馮松元推至人前,朗聲道:“諸位百姓,此乃洪州父母官馮松元大人!馮大人主政六載,清正廉明,今日定會為爾等做主!”
河畔圍觀的百姓轟然叫好。馮松元被架在了火上,隻好撚須微笑:“你們有何冤屈?可派一代表同本官陳情。”
杜槿越衆而出:“大人!民女黎州杜氏,今日便要狀告洪幫三宗罪!”
“一罪拐賣婦孺、殘害人命,二罪劫掠貢品、欺瞞官府,三罪盤剝商賈、私設刑獄!”她聲音清越,字字铿锵,“請馮大人明察!”
此言一出,百姓嘩然。
馮松元瞥了眼江岸止鐵青的面色,沉吟道:“小娘子所言,可有實證?”
杜槿指向身後衣衫褴褛的婦孺:“這些都是人證!”
衆婦人踉跄着沖上前跪倒,“我是從沅州被拐來的!”“我是滄州人!”“我隻是出門趕集,不妨同家人失散。”“嗚嗚嗚,我是被下了迷藥綁走,求大人救我!”婦孺們哭訴聲不止,聲聲泣血,将洪幫罪行一件件道出。
圍觀百姓聽得群情激憤,一老漢啐道:“我在碼頭賣炊餅,每日都要被他們抽三成利錢,不給就打斷腿!”“果然不是好東西!”
杜槿又道:“大人可往書院街雲墨齋,擒拿柳四及其仆從司琴、觀棋,便知端倪。”
齊肖朗聲道:“孫大人,請速速派人去雲墨齋,務必将這幾人拿下!”見周圍兵士猶豫不決,孫備立刻揮手:“還不快去!”
“洪幫竟有人行此惡事!天理難容!”
孫備一轉頭,這義憤填膺之人,竟然是江岸止。
江岸止滿臉痛心疾首,躬身道:“下官禦下無方,竟緻洪幫中人犯下如此滔天罪行,懇請大人嚴加懲處!”馮松元歎道:“唉,你也是被奸人蒙蔽……”
兩人一唱一和,眼看就要将罪責推卸幹淨。
齊肖挑眉:“案情未明,江大人還是莫要妄下定論。”他又點了點人群中的杜槿,“你方才所言貢品劫案一事……”
杜槿上前一步:“回禀大人,去歲洪州貢品在黑水崖遭劫,押運官兵盡數遇難,十萬兩貢銀下落不明。州府雖歸罪于鄧州山匪,實則真兇乃是洪幫镖局!”
“此事非同小可,可有憑據?”
杜槿拱手道:“确有人證!隻是此人險些遭洪幫毒手,還望大人護其周全。”
“馮大人!”齊肖正色道,“事關重大,請速調刑名司、按察使會審!此案乃聖上親點,容不得半點差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