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若被人攙扶起來的時候,才發覺她的腿竟然是軟的,她自嘲的笑了一聲,她以為她不會因為前世的仇敵而心軟,但在趙郎中問她保大保小的時候,她卻猶豫了。
聽着對方那慘烈的哀嚎聲,她的手是冰冷的,腿是軟的,原來她的心遠沒有她想象中那樣堅硬。
真是沒有出息……她忍不住暗暗低罵了自己一句。
回到主院裡,周圍安靜的隻有鳥鳴和暖風的聲音,花若沒什麼胃口,強撐着吃了一碗小馄饨,這會兒她也睡不着,心裡突突的跳着,心煩的讓她有些坐立不安。
“将那針線笸籮拿出來,院子裡的光線明亮,我閑着沒事兒縫幾針,不然總是愛胡思亂想。
她隐約覺得自己的心慌和小陶沒有關系,但這會兒又說不出來為何心慌,捏着布料一個恍惚走神,鋒利的針尖刺破了她的手指,花若倒吸一口氣冷氣,将受傷的手指放在嘴裡吮了一下。
痛疼倒是讓她冷靜了下來,不再胡思亂想,認真的做着一隻皂靴,直到夕陽西下,大房院子裡也沒有傳來任何的消息。
她收起了手裡的笸籮,撐着肚子站起身,由翠雲扶着在院子裡溜達了兩三圈,突然聽到身後有腳步聲,她連忙轉過身去,便瞧見紀清塵風塵仆仆的趕回來。
肅着一張黑透了臉,花若心裡咯噔一下,連忙朝着對方走過去,“這是怎麼了?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小陶的事花若并沒有讓人去通知紀清塵,畢竟他一個大男人回來也幫不上,卻還是紀宇?三叔的身份。
這會兒看着他表情如此凝重,花若沒來由的有些緊張,因為她曉得他此刻的凝重不是因為小陶。
時間緊迫,紀清塵也不顧鋪墊細說,進門一看到花若,當即說出來今日早歸的緣由。
“肅北馬匪猖狂,截殺官員,綁了紀宇?他們,陛下今日接到了求救的奏折,命我帶兵前去剿匪搭救紀宇?等人。”
聽到紀清塵要去剿匪,花若終于曉得自己今日為何總是心慌意亂,甚至隐隐的有些委屈想哭的感覺。
果然府中還是出了讓她心煩的事,雖然她也恨毒了紀宇?,可這會兒府裡府外都讓人擔心,花若頓時覺得更加煩躁,而那個能讓她安心的男人,也要去肅北。
“什麼時候出發?”
她一開口,聲音裡就帶着隐隐的顫抖,一雙眸子甚至都在晃動,隐隐的水光襯的越發的明亮。
看懂了她眼裡的不舍和不安,紀清塵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猶豫着說出了時間,“隊伍馬上就出發,我……明天天不亮就要出城。”
原本他也是要跟着隊伍一起出發,但她眼裡的不安快要化作實質,紀清塵這一刻突然不想去了,朝中也不隻他一個武将,但是聖命不可違,他可以明早出發,策馬追上隊伍沒有問題。
這話讓她眼裡的水光凝結,顫顫巍巍随時都要落下,紀清塵上前一步,将人抱在懷中,一手至于她的後背輕輕安撫。
突如其來的惶恐,讓花若有些無法接受,伏在他的懷中緩了一會兒,吸吸鼻子這才穩住了心神。
聽到他今夜還可以留在她身邊,她還有準備的時間,花若那份不安的心稍稍放松幾分。
“那我讓陳師傅早些做飯,早些吃完早休息,明日天不亮你就要出門,還有好多東西都沒有收拾呢。”
紀清塵低頭看着懷中的人,“倒也不用帶什麼,剿匪用不了幾日的功夫就回來了。”
見她神色不對,紀清塵隐約發現了府中凝重的氣氛,花若轉身往屋裡走,他跟在她旁邊一邊攙扶着她,一邊問向一旁的翠雲,“今日府裡可有什麼事?”
翠雲看了一眼花若,主子問話她不得不回,“回禀國公爺,今日小陶意外摔到,現如今趙郎中和穩婆都在大房院中,夫人為此擔憂午飯都為用好。”
聽到這話紀清塵皺了皺眉,“可有什麼不妥?要不請太醫過來瞧瞧?”
說這話的時候,他的目光更是一錯不錯的看着花若,對于小陶的生死他不怎麼放在心上,但瞧着花若這副樣子,顯然是在意的。
“倒也不必,趙郎中的醫術不比太醫差到哪裡,現在一切也都盡力了,剩下的就看他們母子二人的命數吧。”
二人剛進到房中,門外傳來匆匆的腳步聲,須臾徐媽媽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回禀夫人,小陶生下了一位小公子,趙郎中已經瞧過了,孩子早産除了體虛其他的都好。”
徐媽媽臉上讓人瞧不出一點異樣,但花若總覺得這個話好像有什麼問題,她下意識的抓緊了手裡的帕子。
“那大人如何了?可是母子平安?”其實花若心裡有些猜測,問出來也不過是想要證實一下。
“小陶血崩,這會兒趙郎中正在給她下針止血,生死難料。”
話音落下的一瞬間,花若攥緊的拳頭抖了抖,一旁的男人握住她的手,試探着力度掰開了她的手指,指甲險些刺破皮肉,在掌心落下幾個月牙似的紅痕。
紀清塵心疼的湊近看了眼,确認沒有破皮出血,臉色這才好看了幾分,“讓趙康隻管下藥,府中有的皆可取去。”
“是。”徐媽媽趕忙吩咐小丫頭去遞話。
花若似是想通了,似是顧不得想旁的,“算了,生死有命咱們都盡力了,至于結果如何全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眼下她更為牽動她心神的事兒,對于小陶她随狠不下心,卻也并不會如何在意。
她去衣櫃裡拿出一個針線笸籮,裡面還有一雙快要做完的靴子,因為有孕在身,周圍的人都不怎麼讓她做針線,這雙靴子還是她執意要做,徐媽媽才答應每日隻準做一個時辰的針線。
本來再有一兩日就能做好,今日上午倒是耽擱了,想起明日天不亮紀清塵就要出城,花若這會兒心裡有些着急,想要盡早的趕制出來。
徐媽媽得知鎮國公也去剿匪,曉得這會兒花若心裡不痛快,也不再多說什麼,隻是在房間裡多點了三盞燈,免得她傷到了眼睛。
“翠雲,去和陳師傅說一聲,今晚吃餃子吧。”她明白紀清塵最愛吃餃子,且京都裡也有習俗,家人要出遠門,定要吃一頓餃子。
餃子有着交好運的寓意,雖然紀清塵說起來剿匪好像很容易的事,但花若這顆心又如何不擔心,刀劍無眼哪裡就能次次都不受傷。
俗話說得好,常在河邊站哪有不濕鞋,他前胸後背有多少刀疤,她又不是沒見過。
想到這裡,她想起了另一件事,“徐媽媽,你幫着給國公爺收拾下行李吧,順便去問問安子,之前我讓他去打了一套軟甲,現在是否做出來了,若是沒有,可能加急幹幹工?”
“唉,老奴這就是去找安子,回來再收拾行李。”
看着她這副樣子,紀清塵更是不忍心了,走到她的身邊,給她倒了一杯參茶。
“不如我和陛下說說,這次換别人去?”這事兒本來也不是非他不可,隻是因為被綁的是他的侄兒,永昌帝便想着給他一個去救人的機會,省的待在京中幹着急。
若是别的官員營救失敗,隻怕日後兩府之間也會結下梁子。
聞言,花若嗔了他一眼,“說什麼胡話,平素裡陛下寬容你還真當他慣着你呢,不用你的時候他巴不得你不問政事,但若是用到你的時候,你不聽令,信不信第一個死的就是你。”
聞言紀清塵微微挑眉,他還以為花若不問宮中事,不懂這些彎彎繞繞,但此刻聽到這話顯然她是明白的。
這讓紀清塵頗感很意外,甚至臉上帶着幾分驚喜的神色,笑呵呵滿不在乎的說道:“放心這不是去邊關殺敵,剿個匪用不了幾天就能回來。”
也正因為如此,紀清塵聽到旨意的時候,毫不猶豫的答應了,若是一時半會兒回不來,他可能當場拒絕對方。
即便是冒着抗旨的風險,他的夫人馬上到了臨産的時候,他可不想這個時候出遠門,他忍住将手放在她隆起的肚子上。
靴子眼瞧着要做好了,徐媽媽也将收拾好的行李放在了桌子上,安子也讓人傳話回來,今夜就能趕制出來那軟甲,不耽誤明早的穿用。
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妥當,花若這才稍稍靜下心,不再和剛才那般焦躁不安。
“好了,咱們先去吃飯吧,這次你去隻管放心家裡,我會幫你守好這個家。”
她故作輕松的說着,可他又怎麼會沒有看到,在她說出這話的時候,眼睛裡閃爍着點點淚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