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否為林蘊霏的錯覺,謝呈遽然往她藏身的地方瞥了一眼,接着轉身進屋。
那一瞬的停留過于短暫,叫林蘊霏如何也抓不住,定在芭蕉樹後,不敢動也動不了。
耳畔徘徊着好幾重聲音,有林彥适才頭頭是道的分析,有楹玉曾經的論斷,還有往日謝呈對她說過的字字句句。
林蘊霏直覺她的心快要不堪其擾,震得她一片胸膛都發麻。
所以謝呈究竟對她是什麼心思呢?
可她為何要在意這個問題嗎?所以她對謝呈又是什麼心思呢?
林蘊霏就像受到了醍醐灌頂似的指引,當即扪心自問。
自前世起,她的眸光便不自覺地落在謝呈身上,即便他與她身處不同陣營,她卻從未對他生出過憎惡之心。
那襲白衣與那雙灰眸的确太特别了,叫人很難不為之側目。
在前世的林蘊霏眼中,謝呈就像是遊走在人世與天庭邊緣的谪仙。
她感覺到自己在對方面前無所遁形,是以敬而遠之。
孰料從一開始便後退得太遠,以至于林蘊霏愈發看不清他。
和親那日在丹福門前,是前世林蘊霏與謝呈的最後一次交集。
她于紛紛鵝毛雪中擡眼看他,心中其實掠過遺憾,遺憾她尚未對謝呈說一句“多謝”,謝謝他那幾次伸出的援手。
天命垂憐,林蘊霏得以重活一世。
面對勢單力薄的情況,她第一個想到的人便是謝呈。
林蘊霏原都做好又要與謝呈背道而馳的打算,結果這一世的謝呈竟主動向她露出了把柄。
聽見對方立下那句毒誓時,林蘊霏在震驚之餘卻也感到暗喜。
随後謝呈助她為綠穎主持公道,支持她創辦女學。
在與謝呈交鋒的過程中,她無數次懷疑過他的真心,但每一次又選擇相信他。
心情郁悶時想去尋他訴說,心情雀躍時想去與他分享,或許醉酒賞月那日,她便已不知不覺地對他放下了心防。
雲州城外遭遇山匪時,謝呈又一次朝她遞出手,那一瞬她怦然躍動的心跳騙不了人。
以至于今日,她甚至帶着腳傷也想來确定他的傷勢。
樁樁件件,有迹可循。
前世今生,林蘊霏于情愛一事上皆如同白紙,是以直至此刻才看清自己的心意:她待謝呈同待别人是不一樣的。
換言之,她心悅謝呈。
一念及此,仿佛有一道天陽之光破開眼前陰翳,照亮林蘊霏早已為一人泛開漣漪的心湖。
林蘊霏感到全身都泛起抓撓不到的癢意和躁意。她擡手去摸面頰,指尖觸及的燙意将她吓了一跳。
原來這便是心悅一個人的感覺嗎?光是想到對方的姓名,整個人就像掉進雲裡。
搖頭甩去那些飄飄然的念頭,林蘊霏勉強恢複了幾分理智。
那麼話又說回來,謝呈是否也……心悅她呢?
想要求得答案其實很簡單,隻要去問謝呈便行。
林蘊霏緩步從芭蕉樹後走出來,望着緊閉的隔扇門,一時間不知該不該過去。
如若她唐突地問出口,假使沒有得到滿意的答複,他們或許連知己朋友都做不成,以後彼此往來也少不了感到尴尬。
但……那又如何?
林蘊霏對于想要的東西一向是不肯放手的,就算謝呈今時還沒喜歡上她,來日他未必不會轉變想法。
隻要她喜歡他一日,林蘊霏便願意去征服他一日。
且思且行,林蘊霏提步向房門走去,一鼓作氣地擡手叩響門扉。
她連着敲了幾下,卻無人來開門。
不應該呀,謝呈并未出去,難不成睡下了?
這本也不是多大的波折,但林蘊霏的心今日十分頑劣,一點都不聽她的支使。
怯意與猶疑因此蔓延開來,吞噬走她好不容易攢起的勇氣。
不若還是明日再說吧?她搭在門上的手甫一用力,門竟然就這麼開了。
顧不得去深思謝呈為何沒将門上鎖,林蘊霏輕聲喚了句“謝呈”。
屋裡的燭光沒留下幾盞,昏暗得讓人難見全貌。對于心懷鬼胎的她來說,此時房間仿佛是一個看不見深處的幽穴,危險而又誘人。
林蘊霏仍舊沒有得到回應,她立于門檻外,将頭先探進去查看。
目之所及并無謝呈的身影,裡屋卻隐約有亮光透過來。
心亂如麻,林蘊霏深吸一口氣,終是沒舍得半途而廢,輕手輕腳地進入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