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菱默默感歎,陸逢春果然講義氣,應諾幫自己脫身。
自己也不能眼睜睜看他落入陷阱——韋檀強留下他,必定有所圖謀。
難不成是要污了陸逢春的名聲,叫他在永宜公主面前失寵?
這種後宅裡女子慣用的伎倆,她年少時曾見識過。
如今……男子也要用計争寵了?
周遭喧嘩一片,她腦中也是亂糟糟的。
無論如何,眼下是要盡快回清都觀。
至于公主那處,她再派人前去回禀,以免真叫韋檀離間之計得逞。
畢菱擡頭張望四周,走南闖北久了,加上坊中道路橫平豎直,她自是分得清方向——
他們原本是打算出了平康坊南門朝西走,這是回清都觀所在的崇義坊最近的路。
可方才韋檀撞見他們的地方離南門不遠,畢菱一通疾走,好不容易将韋檀等人甩在身後,自是不能折返回去。
最近的就是西門,出去後順着平康坊和務本坊中間的大路朝南走,路程相差無幾。
她找準了方向,快步朝西門走去,一定得趕在宵禁前回到清都觀!
眼看西門就在眼前,她避開一輛馬車疾行幾步,卻撞上了人。
畢菱後退兩步,正要緻歉,隻聽對方有人怒喝:
“何處來的死狗奴,竟朝我家郎君身上撞!”
她擡頭望了一眼,來人衣衫華貴、膀闊腰圓,身後仆從衆多。
再往旁邊一瞧,高門前站着威武兵士,燈籠上豎書“朔州”二字。
她想起王閱真今日曾提起“平康坊連帶着北邊的崇仁坊,有不少州鎮的進奏院”。
見勢不妙,畢菱忍下火氣:“是奴一時慌忙,沖撞郎君,還請郎君寬恕!”
朔州質子王骥瞥了她一眼,示意仆從繼續問:
“你是哪家的奴才?!橫沖直撞,好生沒規矩!”
陸家名頭太小,王家并不熟悉,畢家更不能提,畢菱一時不敢開口胡言。
看來是個小門小戶的,王骥揮了揮袖子,邁着方步離去。
留下的奴仆便不客氣,揮起馬鞭就要教訓這不長眼的奴才,口中還叫嚷着:“不敢報名号,看來是哪家的逃奴!”
眼看着滿臉橫肉的仆人越逼越近,畢菱隻好賭一把:“奴的主家乃是太原王氏。”
她心想朔州離晉州不遠,自然知曉太原王氏的門第,想來會有所顧忌。
若是沾親帶故,更是有望高擡貴手。
果然,一聽見這話,王骥停住腳步。
他冷笑一聲,回身問道:“噢?哪一支?若是信口胡言攀扯我太原王氏,便立時将你扭送京兆府!”
畢菱一驚,心道不好,怎麼偏偏撞上了王家人!
情急之下,她隻能搬出王閱真來:“我家小郎君是王家六郎,字閱真。”
誰料對方嗤笑連連:“竟是那瘋癫豎子,難怪連奴仆都約束不好!”
畢菱心中涼了半截——她雖然猜到王閱真在家族中處境堪憂,但沒想到此人居然張口就罵得這般難聽,絲毫不留情面。
見他叫嚣着要替王閱真好生教訓自己一番,畢菱急得心口發燙、背後冒汗。
她暗罵朔州進奏院的人嚣張跋扈,若是被擒住,不僅要白白受一頓皮肉苦,還極易暴露身份。
于是她口中讨饒,連連朝後退,尋找逃脫的時機。
恰好看見一群文人結伴自西門而入,她立刻蹿了出去,憑借身材瘦小在人群中擠搡穿行。
“大膽逃奴,給我抓住他!”
畢菱拔腿跑出西門後回頭一看,發現朔州那群人仍緊追不舍,似乎還有人上馬來追。
她四下張望,原本打算回清都觀的那條大路寬闊平直、便于跑馬,又無處躲藏,定會被追上。
她看向對面務本坊的東門——不如先進去,在坊中街巷穿梭,興許還能甩掉他們!
如此想着,她一頭紮進務本坊中。
心底還盤算着,等會從務本坊的南門出去,再入崇義坊的北門,也不算繞得太遠,應當還能趕上宵禁。
可此處道路不如平康坊明亮,畢菱又跑得心慌意亂,忽然聽見前方傳來馬匹嘶鳴,才發現自己就要沖到駿馬蹄下!
她吓得連忙停住腳步,整顆心快要跳出來,氣喘連連。
馬背上的人勒住缰繩,長籲一聲後高聲問道:“閣下可有受傷?”
少年的聲音有些耳熟,畢菱擡頭去看。
燈火闌珊,她隻能看見他側臉的眉骨與鼻梁,蓦地想起在王母廟外窺見的人!
追趕搜尋的呼喊聲已近在耳畔,畢菱咬了咬牙,揚聲道:“求霍郎君援手!”
情急之下,畢菱沒能掩飾住聲音。
霍玄恭聽出她是女子,頓時一怔——
他自從到長安,一向深居簡出。
除了偶爾入宮赴宴,幾乎隻在進奏院與國子監兩處往來。
此人是誰?
為何識得自己?
可看見她身後衆人來勢洶洶,她又孤身一人,霍玄恭來不及細想,翻身下馬将她攔在身後。
霍慶、霍豐等人也立刻上前,質問道:“來者何人?!”
王骥走近一看,竟是霍玄恭。
他眼睛轉了轉,估摸着霍玄恭是從幽州進奏院回國子監,隻是恰巧遇上。
于是,他勉強拱了拱手:“霍兄,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