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邁見另一人逃出去,察覺到出了變故,趕忙作出慌忙急切的神情踏進房中。
忽見血淌了一地,而畢蒙倒在地上已被解開面巾,頓時大驚。
可再細看,畢蒙像是已經死了。
周邁略微松了口氣,又皺起眉頭故作關切:“小娘子可還好?!”
畢菱一雙眼眸黑油油的,直勾勾盯得周邁頭皮發麻。
這小娘子上半身是飛濺開的殷紅血迹,下半身是污糟的泥水,整個人渾似從黃泉地獄裡爬出來的一般,蓋不住的狠厲氣質,與平日斯文柔弱的孤女判若兩人。
周邁心底直打鼓——他原本安排畢蒙帶人夜闖,自己守在外頭,等動靜鬧大了再沖進來救人,好讓畢菱吃些苦頭、磋磨磋磨銳氣,又能對公主感激涕零,知曉今後該倚仗誰。
可哪裡想到畢蒙這粗笨玩意毫無用處,連個骨頭都沒幾斤的小娘子都對付不了,反把自個折在這裡,面巾也被揭了去。
自己這來的時機又不湊巧,反倒叫她起了疑。
畢菱始終沒松開手裡的刀,見周邁心虛地退了兩步,她說道:“我無事,隻怕這歹人驚擾了公主。”
丹若院離此地隔了好幾處殿宇院落,且不說小小火盆生出的煙塵火光能否瞧得見,就是周邁聽見報信領着人匆匆趕來,也過于神速。
周邁隻能賠笑說“并未”,暗想辦砸了這事的消息千萬不能叫公主知曉……
“大人,這夜闖的狂徒乃是我堂兄畢家二郎,現已殺之,可要報官?若要論罪我自是擔着,隻是事發在清都觀,傳揚出去怕牽連殿下名聲……”
周邁瞟了一眼死狀可怖的畢蒙,連忙别過頭去:“不必不必。依本朝律法,諸夜無故入人家者,主人可登時殺之,小娘子、小娘子智勇雙全,自是不會擔罪。”
他抹去額上冷汗:“小娘子領着婢女先去歇息,此處由奴來處置。現下四更已過,坊門閉鎖,還是待明日一早再去禀報京兆府。”
“那就有勞大人了。”畢菱回身同青桑一起拿被衾裹住青杏,想抱去自己房中,周邁連忙指使人搭把手。
待到送走她們主仆三人,周邁朝地上的死豬啐了一口。
惹出這等爛攤子,他上下裡外應付起來不知要過手多少麻煩事,也不知能不能瞞得住公主。
這一夜,畢菱守着青杏沒有阖眼。
她和青桑一同幫青杏擦洗幹淨,看着她身上被掐挖出的傷痕,兩人眼淚就沒斷過。
青桑也好生洗了遍身子,縮在浴桶中無聲恸哭了一場,滿腹盡是委屈愧疚。
若非自己一再隐瞞畢蒙的觊觎騷擾,事情何至于發生到這一步,連累阿妹也受此屈辱、病情加劇。
畢菱是最後一個沐浴的,洗去滿身的血污泥渣,她心中也大緻也有了眉目。
将青桑勸去休息後,她守在青杏枕邊,看着平日嘴甜愛笑的人毫無精氣地躺在那裡,臉上的指印、頸間的傷痕觸目驚心,壓在畢菱心頭的怒火就一拱一拱。
無奈她清楚時機未到,隻能竭力壓着火氣輕輕替青杏擦汗。
一大清早,青桑去替妹妹請醫師,京兆府的衙役也到觀裡勘察問話,畢菱将實情一一告之,果然如周邁所說不曾過堂問罪。
隻是仵作驗屍後嘀咕了句:“力道不大,下手倒準。”
翠絹也來傳話,畢菱随她回丹若院謝公主關切,依舊是之前恭敬謹慎的态度。
公主隻聽周邁說畢蒙色欲熏心、失了分寸,場面一時混亂導緻被殺,以為畢菱是心有餘悸,便寬宥她沒有千恩萬謝地叩拜。
周邁并沒透露畢菱出手狠絕、在自己趕到之前就了結畢蒙性命,以至于沒博得出手相救的恩情,反倒落下嫌疑。
好在他這這兩日時時窺伺,沒見畢菱生出追究的心思,以為這事遮掩了過去。
至于畢家那處得知畢蒙死訊後哀天叫地,周邁直說畢蒙是死在畢菱手裡,京兆府依律不會追究,警告他們都老實着些。
細論起來,畢蒙夜犯公主所在的清都觀,若公主真追究起來,除卻畢菱之外的畢氏全族恐怕都會人頭落地。
張氏哭得死去活來,夢裡都是要找畢菱償命,被丈夫畢泓死死攔在家中。
畢菱和青桑輪換着看顧青杏,喂了四五回藥後終于醒轉過來。
畢菱松了口氣,同青桑說:“明日一早我換上你的衣裳去采買,你在房中守着青杏莫要出門。”
天剛蒙蒙亮,她挎着籃子低頭從小門出去,徑直朝北去。
出崇義坊北門,進務本坊南裡,數到從東第六家的宅子,西南角有郁郁芊芊的湘妃竹。
她輕叩門扉,對應門的小僮說:“我找三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