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過分的是,她居然在宮人們手裡沒收到本《妙儀未背詩文錄》,她把書摔到謝檀弈面前委屈道:“現在什麼人都能編排你妹妹了!皇兄,你一定把這個人揪出來好好懲罰。”
謝檀弈掃了眼書封淡淡道:“書是我編的,就罰我再給你講一遍罷。”
他望向她,招手,“瑛瑛,過來。”
本來那天她打算和陸昭去放紙鸢,卻被迫無奈接受詩文熏陶。
現在,陸昭居然頗有些幸災樂禍地說她沒背完詩文偷偷溜出來被太子殿下派來的宮女追。再好的脾氣也不能忍,當即便一句話噎回去,“還不是為了你!我都快一年沒見你了!”
雖然謝靜姝沒好氣,但這話聽在陸昭心裡卻是另一番滋味。不知是不是跑步的原因,他感覺心跳得好快。
“公主……”翠禾追得生不如死,等兩人背影終于完全消失在視線中時,她才用兩隻手撐着膝蓋,氣喘籲籲地自言自語,“您為什麼就不肯聽奴婢把話說完再跑呢?殿下已經同意您出宮了呀,隻是讓奴婢來告訴你,去哪兒玩都行,但千萬不能去朱雀大街。”
如今隻能寄希望于襄芸了,翠禾心想,襄芸會功夫,按照殿下的命令,襄芸是需要随時跟緊公主,記錄下公主一切作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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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朱雀大街兩旁商鋪并不多,遠沒有東西兩市好逛,但謝靜姝出來也不單單是為了買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兒,她就想去朱雀大街看看那些從國外趕來的商隊和前來拜見聖上的使者,這會給她帶來一種世界很大的感覺。
如此,她便能理解宮裡的皇子們,總要手足相殘當皇帝的心了。
“昭哥哥,等以後有機會了,你就帶我到關外去看看,長安人太多了,心眼也多。”
說者也許無心,但聽者卻有意。按理大周律法來說,未出嫁的公主,是不能随外人離開長安的,如果有一天,他能帶妙儀到關外去,那也就意味着……
喉嚨莫名奇妙發幹,陸昭幹咳了幾聲,側目望向少女,他期待着謝靜姝能有些别的表情,或嬌羞或向往,可她隻是面無表情地盯着車水馬龍發呆,甚至因為路面飛揚的塵土而顯得有一絲煩躁。
她大概隻是随口一說。
柔光照在少女飽滿的臉頰上,透明的茸毛被陽光照成金色,陸昭盯着那彎彎的弧度,不由笑着打趣道:“跟個水蜜桃似的,關外的風沙會把你這張細皮嫩肉的臉吹裂。”
謝靜姝斜上擡頭瞪他,“哦,那你自己一個人到關外去安享晚年罷,我細皮嫩肉去不了,你那個時候又老又醜,皮膚又幹又皺,配風沙正好!”
“等我老了,你也老了,再去關外也不遲。”
謝靜姝沒回話,将臉一甩,發髻上的紅繩也甩到後腦勺。
但陸昭知道,她不是真的生氣,隻是有些鬧小脾氣,兩人分别一年,久别重逢總得找些話來吵吵才痛快。
是以,陸昭沒再說話,隻是抱手跟在她身後,甚至還愉快地吹起口哨。謝靜姝便在那歡快的小調中越走越快,似是要将陸昭甩掉,奈何少年腿長,一步邁出去相當于她的兩步,牛皮糖似的,根本甩不掉。
前方有馬車車隊,一輛馬車足足用了三匹馬來拉,也不知是哪位士大夫出行。謝靜姝停下腳步,暗猜這位坐在馬車裡的大人究竟是夔王黨還是齊王黨,又或者是不是從那二王黨裡叛變來投靠皇兄的太子黨。
站隊是項技術活,一個不小心,說不定就魂歸西天。相見即是緣分,謝靜姝在心裡默默祝福了一下這位大人能夠站隊成功。
在她停下時陸昭沒來得及止住腳步,撞上她後背,她身子不穩,一個踉跄往前栽。幸好身後那人還算眼疾手快,連忙站定,伸出雙臂箍住她的身體往後扶,兩人這才沒先後摔個狗啃泥。
謝靜姝落入一個結實的懷抱,後背貼前胸,兩顆心髒緊密靠近,怦怦,不知是誰的心跳聲。她想,陸昭果然是去邊關戍守過的将軍,再也不是以前總跟她拌嘴的陸家三郎,過去在東宮伴讀染上的書卷氣也被戰場的風沙洗刷得幹幹淨淨。
鼻息間的熱氣噴在耳尖上略癢,她扭頭,正好對上陸昭的雙眸。他看上去有些無措,視線對接的一刹那,便将目光挪開了,連環住少女身體的雙臂也一并松開。
妙儀公主已及笄,是個大姑娘了。陸昭後退一步,強行扯出個沒臉沒皮的笑,“小心别摔了。”
“你不推我就不會摔。”謝靜姝别過臉去,兩人依舊一前一後地走着,就當剛才什麼都沒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