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靜姝才回到绮蘿殿換完衣裳便被崔内侍叫去東宮吃櫻桃。
什麼櫻桃還需要去東宮吃?謝靜姝心裡犯嘀咕,大概是皇兄要罰她偷跑的事情。
雖然回宮後翠禾告訴她,太子已經同意她出宮,隻是不能去朱雀大街。但問題是她不僅去了朱雀大街,還差點被卷進那場混亂中。若是襄芸照常跟在她身後,那麼今日發生的所有事,肯定已經落進太子哥哥的耳朵裡。
一入東宮,一隻熱情的狼犬便朝謝靜姝撲過來,連忙按住它的頭才不至于被撲倒在地。
謝靜姝捏了捏它的耳朵,笑着問:“喜樂,你也想吃櫻桃?”
喜樂興奮地圍着她團團轉,一個勁兒地吐舌頭。謝靜姝隻好帶它來到桌案前坐下。
桌案上擺着甘蔗汁、新鮮櫻桃、酸酪,還有用櫻桃制成的各式點心。謝靜姝左右望望,“皇兄?皇兄——!”
沒人。
既然沒人,那做妹妹的就率先享用了。
謝靜姝撚起一顆櫻桃,小小的圓球泛着水潤的光澤。這櫻桃一嘗就知道是熟透了的,果肉柔軟,汁水甘甜。
喜樂趴在一旁搖尾巴。
“張嘴。”
喜樂很聽話地将嘴張開。
“咦?什麼味道?”謝靜姝用力吸吸鼻子,捧着喜樂的臉問:“你吃了什麼東西呀,嘴裡怎麼有股厚重的腥氣?”
“是宮人喂他吃了塊帶血的豬肉。”
清冷的聲音從屏風後傳出,謝檀弈負手走來,身後跟着襄雲和常青。
“帶下去洗洗。”
常青立刻過來将喜樂帶走,謝靜姝看到常青臉上的神情有些僵硬,但并沒有多問。
相比起常青,謝檀弈神色就要柔和正常多了。但謝靜姝猜皇兄可能在生氣,因為襄芸八成已經把今天的事告訴皇兄了。
她從來都看不出皇兄到底有沒有生氣,同樣她也看不出皇兄是高興還是難過。因為皇兄不管是難過還是生氣,大概都是在笑的。
崔内侍端來幾塊冒着熱氣的濕帕。
“瑛瑛,過來。”謝檀弈說。
謝靜姝乖乖過去。
“手伸出來。”
要挨手闆子了?不應該啊,一點預兆都沒有。盡管心裡犯嘀咕,但她還是乖乖将手伸出去,垂頭盯着足尖看。
手心忽然感到一陣暖,猛然擡頭,隻見皇兄正在用熱濕帕給她擦手。
“怎麼手也不淨就拿櫻桃吃?”謝檀弈半個字沒提出宮之事。
哥哥不提,妹妹自然也不提。
“因為櫻桃看上去太誘人了。”謝靜姝老實回答,“不過最關鍵的是,我以為你不在……”
“饞貓。”
青年正垂眸仔細地為她擦手,長睫在眼睑處留下一片陰影,看不清神色。
其實這些事情讓宮人們來做就好了,或者她自己擦也行,但皇兄在這方面對她總是很體貼。
謝檀弈擦得很細緻,掌心手背擦幹淨後再一根一根地擦手指。目光下移,謝靜姝盯着謝檀弈的手有些出神。
這是一雙文人的手,如玉一般透徹,手指修長,骨節分明。被手帕的熱氣包裹着,有些泛紅。文人的手通常要比武将的手細膩,所以這雙手長得要比昭哥哥的手好看許多。
如果現在給她擦手的人是陸昭會怎麼樣?那肯定會有些粗糙。昭哥哥的手是滾燙的,就像是沙場男兒的血……
想到這裡,謝靜姝心裡一緊,血氣上湧,整張小臉都漲得粉紅,同時手也不由自主地緊握成拳。以他們現在的關系,不管是陸昭給她這樣細緻地擦手,還是她給陸昭擦手都是不合适且暧昧的。
“你方才想到誰了?”
她被一道清冷的聲音拉回思緒,這才發現自己正緊緊攥着謝檀弈的手指。
“沒,沒誰。”她立刻将手松開,縮回去背到身後。頭垂得很低,盯着足尖看,像是個做錯事的孩子。
皇兄一直都是引導她的好老師,可是這些萌生出來的少女心思該怎麼跟皇兄說呢?那也太讓人害臊了。所以她隻好挖一個又大又深的坑,将這些心思好好地埋進去。
可是她不知道,這些心思就像是生機勃勃的種子,埋在土裡是藏不住的。
那抹紅從少女的耳尖一直蔓延至白皙的後頸,謝檀弈移開目光,朝桌案走去。
青年走的時候帶動一陣風,風裡有檀香。
“過來坐罷,這些都是今年開春成熟的首批櫻桃。”
謝靜姝這才擡起頭,往右一看,皇兄已經坐在桌案前等她了。趕緊提着裙子嗒嗒跑過去在對面坐下。
周圍靜悄悄的,見謝檀弈不說話,她也不說話,乖乖坐好,端莊的模樣比任何時候都像個淑女。
可不一會兒,便聽謝檀弈問:“不是饞麼,現在為何不吃?”
心裡瞬間升起種不好的預感,謝靜姝看了眼站在左右的襄芸與翠禾,她們都垂着頭不說話,神情麻木得像是個木偶。不僅僅是兩個侍女,站在右邊的崔内侍和周圍的宮人都是如此。這使得她完全不能根據表情判斷現在的情況。
東宮裡的宮人都被太子約束得太好了。
謝靜姝心一橫,拿起一塊櫻桃畢羅就往嘴裡塞,“吃啊,當然要吃。皇兄盛情款待,做妹妹的怎好推辭?”
磕哒…磕哒…
她隻能聽見謝檀弈兩根手指輕敲桌案的聲音。緩慢的,一聲一聲,如警鐘般。
煎熬。
這與往年的櫻桃宴完全不同,沒有行酒令,大家都不說話,就連皇兄,也隻是微笑着看她吃東西。
謝靜姝覺得有些噎,剛放下咬了一半的櫻桃畢羅,一杯清涼甘甜的甘蔗汁就遞來了。擡頭一看,正好對上謝檀弈那雙似笑非笑的眼。
她終于忍受不住,雙手快速接過琉璃杯,将杯中甜汁一飲而盡,然後捧着琉璃杯望向對面那人,頗有些委屈地說:“哥哥,瑛瑛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