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的雖是懇請,語氣卻沒半分哀求的意思,仿佛隻是在做簡單的陳述告知。
皇帝瞬間擰眉。明明才說了接着奏樂接着舞,現在太子就要帶公主離開,這分明是在打他臉。可方才的鬧劇那樣猛烈,中心主角又是妙儀,太子因病體弱不能受寒也是實話,如果執意要留人就成了他的不對。他是奪權上位的皇帝,一定要演好孝子慈父的形象。
不如就放他們走,他們走後,場面會好控制許多。
是以,皇帝大手一揮,“準了。”
這時,他看着蠢蠢欲動的其他人又沉聲道:“其他人不準走,都在這給朕坐着,好好反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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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霧冥冥,夜涼如水,轉眼間已經子時了。
謝靜姝今夜沒回绮蘿殿,而是跟謝檀弈回東宮,宿在内殿裡。從宴席回來她就沒說過一句話。她不說話,謝檀弈也沒刻意開導,隻是洗漱後替她蓋上被子叮囑好好休息。
窗外風呼呼地吹,屋内的燭火輕輕搖曳 ,謝靜姝緩緩閉目。
床沿邊忽的一輕,她意識到這是皇兄走了。
壓抑在心中思緒突然如盛夏的狂風暴雨驟然迸發,鼻尖酸軟,喉頭哽咽,她猛然掀開蓋被,趁着皇兄還沒走遠,伸手揪住他的衣袖。
謝檀弈回頭時,隻見少女仰望着他,雙眸中已噙滿淚水,仿佛再不說一句安慰她的話,珍珠便會連成線從眼眶中掉落。
他隻得轉身坐回床沿,輕柔地撫摸少女微微發腫的眼睛,“想哭的話就哭出來。”
此話一出,一顆圓潤的珍珠便立刻從謝靜姝眼眶中掉落,滴在他的虎口處。
謝靜姝嗚咽着撲上去抱住他的脖子放聲大哭,連珠的淚水滾落,他的肩頭很快濕了一大片。
哭到抽咽,眼淚都流盡,謝檀弈輕輕拍她的背。
意識到自己已經長大,這樣長時間抱着皇兄脖子哭,會把人脖子壓得很酸。剛才她哭了那麼久,皇兄脖子肯定不好受,可皇兄卻什麼都沒說。謝靜姝吸了吸鼻子,趕緊松開,讓兩人間留出一段距離。
又在心裡做了很長時間準備後,她才大着膽子問:“皇兄,我到底是誰的女兒?”
雙手輕輕捏住她的胳膊,謝檀弈将兩人距離拉近,神情堅定道:“你是母後是女兒,這毋庸置疑。”
“可是……”
為什麼會那麼巧合呢?
皇兄的目光太過灼熱堅定,她心有遲疑,不敢與之對視,隻敢垂着頭盯住絲綢被上的朵花紋路看。
溫柔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傻瑛瑛,方才宴席上的話,不過是用來挑撥你我兄妹關系的刀,怎麼能輕易相信呢?”
對呀,挑撥離間,這樣想來一切都說得通了。謝靜姝眸中一亮,緩緩擡頭,“皇兄,如果,我是說假如,打個比方……”
“嗯,假如,然後呢?”謝檀弈笑着輕輕刮了刮她的鼻梁。
“假如我真的是沈美人的女兒,你還會當瑛瑛的兄長嗎?”
“不管你是什麼身份,哪怕是隻生在山林的小狐狸,我們都是宮裡彼此唯一的親人。”謝檀弈手拖着她的後腦勺,兩人的額頭貼在一起。
謝靜姝閉上眼睛,她的額頭有些涼,靜靜地感受着從阿兄那裡傳來的溫度。周圍彌漫着淡淡地檀香,嗅着香氣,焦躁的心也逐漸平靜。
“但是瑛瑛,你并非生在山林的小狐狸,也不是沈美人的女兒,而是我一母同胞的親妹妹。隻要堅信不移,旁人說再多都是無用的。他們之所以這樣說,隻是想讓你在宮裡孤立無援,同時讓我失去唯一的親人。”
已經得到答案了,她就是母親的女兒,那場宴會是鴻門宴,不過是有心人用來挑撥離間的手段。
待分開時,她眸色認真地望向青年,“瑛瑛記下了。”
青年展顔一笑,“你會一直陪着皇兄對嗎?”
“嗯,一直陪着皇兄。”她十分堅定地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