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宛熠走到畫前多看了幾眼,落款的确是顧懷翡,年份是六年前。
顧懷翡買下山莊那一年。
宋宛熠轉過視線,顧懷翡低垂着視線,在慢慢地喝粥。感覺關于這幅畫她不想說更多,宋宛熠就沒繼續問,道了晚安,回另一間套房休息。
環境陌生,床墊又太軟,宋宛熠睡不習慣,半夢半醒斷斷續續地睡了幾覺。
沒有手機,不知道時間,就沒關窗簾,等到天色蒙蒙亮,宋宛熠下了床。
書房的辦公桌上有個挺精緻的木質鐘表,宋宛熠走過去看時間,才五點。
今天她輪休,不用去醫院,可以睡個懶覺。走去餐室打算熱杯牛奶,安安神,睡個回籠覺,路過兩個套房中間的公共客廳時,餘光發現外面露台有人影。
室外接近零度,但私人恒溫泳池常年保持26度,熱水遇上冷空氣,絲絲縷縷地蒸騰,又在半空凝結成細碎的冰晶。
顧懷翡就站在白茫茫的霧霭中,持手機貼在耳邊,沉靜得像一幅畫。
宋宛熠靜靜地看了很久,看着她挂斷一個,再接起下一個,如此反複。顧懷翡很少開口回應,隻是聽,讓電話那頭的人得以發洩。
終于某個電話打來,顧懷翡看着屏幕,沒按下接聽,任由屏幕慢慢暗下去。
但對方锲而不舍,又立刻撥回來,顧懷翡緩慢地吸了口氣,漫長地呼出,在手機震動十秒後,按下靜音。
收起手機,顧懷翡平靜地看向水池。
也可能并不是在看什麼,隻是視線需要一個落點,好讓她整理心事。
片刻後,顧懷翡轉身往回走,在綴滿落地燈柔和光束的窗簾下,看到了在客廳等她的宋宛熠。
她帶着冰涼晨露走來,落入溫熱柔軟的懷抱。
宋宛熠用毯子将她包起來,怕不夠暖,踮起腳尖,用臉頰去暖顧懷翡露在外面的脖頸。
“是顧伯伯他們打來的嗎?”宋宛熠問。
顧懷珉被拘留了一整夜,算起來,消息應該已經傳到了顧家那邊。
跟上次他被公司内部匿名舉報有稅務問題不同,這次是顧懷翡報的警,找得到導緻拘留的人。
宋宛熠找梁律師問過,故意損壞公私财物,數額巨大的話,處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
顧懷翡的那些畫,收藏的瓷器,賓利,加起來價值不菲,那些站隊顧懷珉的親戚自然會聯系顧懷翡,幫忙開脫。
宋宛熠都能想象出他們的說辭,不管怎樣都是家族内部矛盾,不要把事情鬧大,趕緊撤案,放顧懷珉出來。
顧懷翡拒絕,于是他們一個接一個地車輪戰,不達目的不罷休。
這些逼迫顧懷翡讓步的人裡面,有沒有顧懷翡曾經信任的人?
顧平笙呢?顧潤祯呢?
在手心手背矛盾升級,終于走到對立的今天,他們不得不表态。而這一次的态度,基本可以明确未來顧家的接班人是誰。
宋宛熠雙手環抱着顧懷翡,替她擔心,也為她害怕。
害怕為數不多的信任的人,最終也選擇離她而去。
顧懷翡被安穩地緊緊擁抱着,相貼的胸口感受着宋宛熠有力的心跳,忽然不想理會外界的種種紛擾,暫時脫離這場越來越深的漩渦,跟宋宛熠一起,待在這方隻有她們兩人的小小天地。
手機再次震動,顧懷翡沒看來電顯示,直接長按關機。
客廳恢複甯靜,顧懷翡撫摸着宋宛熠因睡覺而散開的長發,輕聲問:“這麼早就醒了,睡不着麼?”
“姐姐也沒睡好。”
“嗯。”
“那我們一起睡吧。”宋宛熠提議。
她牽着顧懷翡,帶進自己的套間,掀開羽絨被,爬進去,然後在身邊的空位拍了拍。
“你要我,睡在這裡?”顧懷翡不确定。
宋宛熠點頭。“我們可以睡到日上三竿,然後起床,曬着太陽,吃個很好的午飯。”
顧懷翡站在窗邊,低垂視線,看着被窩裡滿眼單純的女孩。
她遲遲沒動,宋宛熠就來牽她的手,拉着她,一點點地在床邊坐下,然後半躺。
宋宛熠在床頭堆了幾個很軟很蓬松的枕頭,顧懷翡幾乎是陷在羽絨池裡,一動不敢動,任由宋宛熠脫下她的大衣,放到床尾凳上。
她穿着修身毛衣,宋宛熠則裹着酒店浴袍,側身過來幫她蓋被子時,露出胸口的皮膚。
顧懷翡閉上雙眼,感覺到宋宛熠在她旁邊躺下了,腹部略感重力,是宋宛熠将手臂搭在她肚子上,一下一下,輕緩地拍。
“做個好夢,姐姐。”
顧懷翡一直沒出聲,直到宋宛熠拍她哄睡的動作越來越慢,最終停下,才終于睜開眼。
隔着半個枕頭的距離,宋宛熠側對着她,雙目閉合,呼吸深沉而漫長。
羽絨被很暖,中央空調熱氣很足,宋宛熠的臉頰被熱量烘得白裡透紅,睫毛乖巧地斂起來,似一道眼線,微微上揚,如同在笑。
顧懷翡默默看了很久,久到旭日升起,天光大亮。
套間裝修華麗,沒拉窗簾,金色的天花闆、台燈、桌椅,都被映照得燦爛輝煌。
而宋宛熠躺在金光與白鵝絨中,像是一場用金箔和雲朵編織的幻境。
顧懷翡極輕地伸手,用指尖悄悄觸碰睡美人的發絲。
“宛熠。”
她悄無聲息地開口,怕驚擾了這場美夢。
在床頭懸挂的另一幅山水畫下,顧懷翡說:“我沒有你以為的那麼好。”
但不要……
不要對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