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長盈看着星展歡快的背影:“給元承帶句話,守将乃是韓伯威,不可掉以輕心。”
“是。”
孟長盈眼眸疲倦地半阖上:“你也去吧。”
胡狗兒嗓音沉悶沙啞,轉身走出兩步,又回頭,看着那個孤零零留下的清瘦身影。
半晌,他轉頭離去。
此時攻城,聲勢浩大。
褚巍親自上陣,領中軍列陣岐州城正門。
可出人意料的是,岐州城門緊閉,無論城下兵馬如何叫陣搦戰,都不應戰。
臨州城此時薄弱,岐州守将能按下貪功之欲,在百般罵戰下龜縮不動,極為沉得住氣。
“罵了一早上,口都幹了!”
正午時分,楊副打馬回來,黑臉吹了好幾個時辰,嘴巴幹裂爆皮,臉皮都皴了。
他罵罵咧咧扯下腰間水囊,咕咚咚大口喝着冷掉的水,喝完一抹嘴巴。
“早聽說岐州守将韓虎是員悍将,沒想到他爺爺的是個孬種!王八殼敲得震天響,他倒是行,連個面都不翻!”
楊副将罵罵咧咧,喝進肚子的冷風都成了怨氣噴薄而出,看誰都不順眼。
崔紹正策馬回轉,少年将軍身條利落又漂亮,嘴唇紅潤,看着精神頭很不錯。
楊副将瞪着他,粗聲粗氣地:“你做先鋒做得逍遙,以為是跑馬溜達呢?仗還沒打,你這小白臉先過上舒坦日子了!”
“呦,這楊副将嗎?”
崔紹調子拖長,斜眼看人,挑眉上下打量。
“差點沒認出來,楊副将這臉怎麼比竈膛裡的夥夫還紅,莫不是昨個偷空,撿了娘子營姐姐不要的胭脂,學建安文人,卻不慎把自己塗成個猴屁股了!”
妙趣橫生地說完,他仰頭哈哈大笑。
背後騎兵也跟着哄堂大笑。馬兒來回走動,噴着響鼻,熱鬧無比。
布戰營的兵士也想笑,但礙于楊副将的顔面,個個憋紅了臉,面色缤紛。
楊副将氣得跳腳,掄起胳膊就把水囊朝崔紹扔去。
崔紹靈活後仰,拉住缰繩往右躲開後,挺起腰笑容得意,擡手撣了撣銀亮盔甲,故作遺憾。
“沒打到,楊副将準頭不行啊!”
“你……”
楊副将嘴裡正要罵出口的話,被一道身影噎住。
褚巍正坐在馬上,手裡接着那隻被他甩出去的水囊,臉上還帶着幾滴水珠,面色微沉,提缰上前。
“兩軍對陣,胡鬧什麼?”
他比崔紹還要像個豐神如玉的貴公子,可常年帶兵飲血的壓迫氣勢,顧盼有威,使人難以用他的相貌來輕視他。
楊副将兇狠的臉垮下來,呐呐不敢言語。
崔紹眼尾瞥楊副将一眼,心道他明明比庭山兄還要高壯些,這人卻隻敢叫他小白臉,真是個敬上欺下的。
“此次罷了。若有人再犯,即領軍棍五十。”
褚巍冷面喝道,不假辭色。
崔紹楊副将皆垂首應了。
褚巍也不多言,隻将空蕩蕩的水囊抛回去,驅馬離去。
他眉頭扔皺着,卻不是為崔楊二人,而是為時局。
雖說不戰對臨州軍來說更有利,但朝中局勢如此,恐怕這一戰,不戰也得戰。
韓伯威大名他早在南羅時便有所耳聞,不是個簡單角色。
可如今他态度不明,隻一味閉門不戰,褚巍無法同朝廷交代。
左思右想之間,褚巍驅馬回轉,去見孟長盈。
聘孟長盈為軍師,可不是虛言。
他自小見識過孟長盈智謀機變的本事,自然知道她的厲害。
北朔能有今日之大亂,皆出自她之手。
該去向表妹取取經了。
快馬奔過。
星展正在亂轉,擡頭張口想喚聲褚公子,隻吃了一嘴的塵土。
她低頭“呸呸呸”,再擡眼,褚巍一人一騎早沒了蹤迹。
“看什麼呢?”
一顆發髻雜亂的圓腦袋湊過來。
星展吓一跳,差點沒給人一拳,“你走路沒聲啊,吓死人了!”
萬喜撓撓頭,蓬松發髻更亂了。
“是你看得太專注了。”
說着,萬喜又扯扯身上複雜的兵甲,看起來和之前不太一樣。
星展“嘶——”了一聲,仔細端詳了下,疑惑道:“你這是,又長胖了?”
可前幾天才見過,長胖哪有這麼快的。
萬喜搖頭,很老實地答:“沒,我是穿了兩層甲衣。”
“兩層甲衣?”
星展睜圓眼睛,難以置信,扒上萬喜的領口就開始數。
“一、二、三、四……你這到底穿了多少衣服,胳膊還能擡起來嗎?”
星展數着數着,都傻樣了,手指掐住萬喜胳膊即使一擰。
果不其然,壓根擰不到肉。
萬喜嘿嘿一笑,正正領子和被扒歪的甲衣。
“也多穿了幾件棉衣,也是層防護,還保暖。”
在星展完全不能理解的目光中,她高擡起胳膊拍拍背後重劍,皴紅的臉露出樸實的笑。
“不止能擡手,還能掄無鋒劍呢。”
星展看看她,又看看她背後厚重的黑鐵無鋒劍,半晌無言。
無鋒劍一力破萬招,可不是一般人能耍的。須得身有奇力,腰腹下盤穩健,否則劍甩出去,人也跟着飛出去了。
萬喜能使得重劍,星展不稀奇。
可重劍揮舞起來,等閑人等難以近身。攜着人劍慣性砸過去,人馬俱碎不在話下。
有這樣的戰力,還用得着穿得跟個球一樣嗎?還套兩層甲衣?
星展發自内心地問:“這會休息,兩層甲衣你還穿着,不難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