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流微微挑眉:“我倒是沒有惡意,不如問問,你的好老師要做什麼。”
月界抱着雙臂,完全沒有解釋的意思。
精靈耳的女人随手取來一張桌椅,撩起衣擺,款款坐下,支在桌面上的手抵住太陽穴。
她含笑道:“嗯……我猜猜看,眼見着身邊的人死了,實在氣不過,要約我打一架,舍不得我死又想洩憤,眼下糾結得很,是不是?”
殘流身形一閃。
再次出現時,她站在月界身前,漂浮在空中,幹枯瘦白的手指輕挑起月界的下巴:“你總是這樣口是心非。”
她偏了偏頭:“白藏,你可不要學他。”
月界攥住她的手腕,指尖用力到泛白:“多說無益。”
二人之間劍拔弩張,相交彙的視線裡滿是冷質的憎惡。
白藏想起,某次合作裡,碎瀾曾經說過:這兩個人實在是同類,一個在追逐「正序時間」上瘋狂而固執,一個在尋求「湮滅時間」上尖銳又冷硬。
他們四人的嫌隙,大約正是從觀念不合起,從殘流加入四維之錐正式爆發。
白藏慢慢開口:“你們要打,去郊區。否則在鬧市裡,出現時間漏洞,因為你們,而殃及别人,我會很難辦。”
橋上那隻貓也不知道走了沒有。
殘流聞言,耳尖微動,沒忍住笑出了聲:“你這學生可真有意思,這時候關注的居然是那群普通人。”
她身邊的色彩浮沫般蠕動。時間縫隙裡,盡是混亂的、揉雜成乳白色的光色,它們一片片崩塌,一簌簌重塑。
殘流的金發霎時剔透成了漱白的殘影,她低咳了一聲:“現在可以了。”
“透支生命的瘋子。”
月界胸口深重地起伏着,眼神裡快要淬了恨。
白藏見狀沒有再管下去的想法,畢竟家裡還有人在等他。
他毫不猶豫地想要走出去,卻發現漏洞裡的浮色化成了實體,纏住了他的腳踝,又一層層褪下去。
他們在搞什麼鬼……
白藏皺着眉回頭,卻看見這浮色是從月界手中蔓延出的。
他從小到大都讀不太懂這個人,同樣也讀不懂月界現在近乎懇求的眼神。
月界很少露出這樣顯得脆弱的表情,在白藏的印象裡,上一次是因為倒星這個打起來就不要命的人戰後音信全無,怎樣的手段都聯系不上,他們幾乎要給倒星下死亡狀了。
那時月界便是如此,眉目間斂着春寒料峭般的冷,寂寥得像找不到人間。
白藏腦中忽地閃過一個荒誕的猜想。
——月界想死在這次交手裡。
他心中浮起極度的不可思議,但無暇斟酌。
幾息之間,白藏便下了決定,朝二人的方向靠近:“住手!”
殘流有些不耐煩了:“又做什麼?”
她操縱着流轉的色彩纏上白藏的脖頸:“我原當你是個不錯的後輩,但一次次壞我興緻,你不如陪他去死?”
“去死”。
他們二人對這場莫名對決的緣起都心知肚明,自己卻才剛剛發覺。
白藏看向月界,後者表情依舊淡然,好像自己的心迹被人點明也沒有什麼大不了。
白藏咬牙道:“你瘋了,月界!”
他随手扯開殘流設下的桎梏。這點上,他倒是沒有騙過溫岚時——“安心,不難辦。”
要說難辦的事,對他來說,從來是人之間說不清道不明的聯系。
月界坦然接受了他的質問,反問道:“我活了這麼久,你見過我救下了誰?
他的言外之意幾乎擺在了明面上:殘流叛變了,碎瀾被迫放棄了許多,而如今,倒星死了。
白藏說不出話,也不想向這兩個人出手,隻能笨拙地分開他們,站在中間當肉盾。
他手上的沙漏紋路閃着微茫的光,反複地将想要彼此挨近的二人一次次丢回原位置。
逆着兩個先天時間編織者的意志,對他來說消耗也不小。
這樣的畫面還有幾分滑稽——像小孩子過家家似的,莫名逗趣。
殘流率先放棄了,她擺了擺手:“沒意思,月界。我給你指條明路,下次聚,往飯裡放些毒藥,畢竟我瞎,碎瀾也差不多。我們幾個全死了,就能擺脫這沒用的軀殼了。”
她撩起白藏的頭發,在他耳邊竊聲道:“希望下次見面,你不在我的對立面。”
藍眼裡盡是陰翳的人撣去袖口上的灰塵,金發随着鼓動的風揚起,漂出波浪似的。轉眼間便消失了,唯獨構建的漏洞依舊存在。
月界并不說話,好像與他沒有什麼可說的,想要離開似的。
白藏站到他面前,止住了他的動作:“你究竟,在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