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藏脊背繃緊了片刻,又逐漸放松下來。
來的人不是殘流,而是半寸她的影子。
或許是留在某個混亂的時間節點裡的一部分認知,或許是某段時間的化身,被她的精神浸泡而開了口。
那四位天生神選的人,幾乎就是時間的代名詞,無法用常理去衡量。
唯獨生死、愛恨同常人一模一樣。在死前隻能吐出最後一口不甘的氣,在糾纏裡也隻能用一身磋磨抹去郁結的魂。
“殘流”隐沒在純白色的塵煙裡,隻露出半隻眼睛,沒什麼情緒地望着他:“若我們都死了,他們便會忘記我們。
“順手幫助的小妹妹也好,深愛着的人也好;通天大道也好,空中樓閣也好。我們是一捧黃土,白藏。”
白藏厭煩地一次次抹開她不斷凝結的精神:“不用你說。”
“殘流”精神的化身融進那片光澤裡,浪潮似的,一寸寸地遊到他身邊,附在人的小腿上,極冰涼的觸感咬着皮肉,深冬的第一片雪般,蝕骨的冷。
那精神轉眼化成飛雪似的白點,春裡絮花般,又不見了。
***
白藏拉開一扇門,他已經進錯過少說有幾百次了,好不容易見到了那位坐得極端正的人。
月界是背對他的。他似乎身在一家電影院裡,爆米花的香味幾乎霸淩了整片空氣。
他從沒見過這人來這麼接地氣的地方,不自覺地發出了一聲疑問的氣音。
月界對他的聲音極其敏感,又像是早就料到他會來逼問上一陣,并不回頭,卻已見了他人似的:“來了?”
電影院裡人不多,小孩子的吵鬧聲一陣一陣的,有剛出場次的人讨論着上一場電影的結局,說着自己又睡了一個小時。
月界淡然地坐在這片嘈雜裡。出人意料的,他對面也坐着人。
這不看不要緊,一看卻讓白藏停止思考半天。
月界對面坐着的,可不就是他好聲好氣安頓在家裡的那尊大佛。
溫岚時站起身,朝他走過來,遞給他一杯奶茶:“全糖的。”
這人姿态裡滿是早與他有約的意味,若不是知道自己是被蒙在鼓裡的那個,估計也要以為算上自己的這三個人本就是來看電影的。
白藏動作機械地接過奶茶,猛吸兩口,還被人摸了摸頭。他大腦宕機了一陣後好不容易調整好狀态,擡頭質問道:“你怎麼在這?”
他不是苦口婆心說了半天,又是威逼又是利誘地叫人不要随意行動很危險嗎?
是逼得不夠兇還是誘得不夠足?
白藏皺着眉看向月界,後者像是知道他要做什麼,語氣冷淡:“别看我。”
罪魁禍首本人攤攤手:“我不瞞你,砂辰給了我月界的聯系方式。”
“什麼時候?”
“就在剛才,你出門後不久。”
這人認錯态度極好,有問必答,還将他冰涼的手揣進兜裡捂着。
他自己都沒意識到,剛才那“殘流”将他冷得手腳冰涼。
月界還是懶得回頭的樣子,冷不丁開口:“行了,是我讓砂辰說的。”
看見月界揮了揮手中的東西,白藏這時才注意到他真的買了電影票。
“前前後後算上也好幾年了。請你們看場電影,就當從前我的反對、斥責就此結束。”
他終于扶着椅背轉了身,被那雙琥珀色的眼睛這樣看着,白藏莫名想起碎瀾跟他吐槽的小說劇情。
也不怪他腦子裡跑火車。碎瀾那會兒嘴咧到了太陽穴,在搭建的虛幻場景裡一個人演得起勁兒,又是“給你一千萬支票”,又是“他真的不是什麼窮小子”的,還要他好好捧場,不許讓她一個人尴尬。
堪稱精神污染的場景,他實在是沒有忘掉的意志力。
月界懶得管他在想什麼,食指與中指間夾着電影票:“拿去。”
他的手蒼白得可怕,完全沒有血色。正如人不斷消瘦的面頰,無不昭示着這人正在消減的生命力。
白藏眼尖地看見他腕間的紅線,抓住他的手翻了個面,手腕朝上。
衣服遮掩不住,一條條的血痕搶眼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