砂辰從前可愛跟小黑一起湊在電視機面前,學了一堆亂七八糟的“有趣的東西”,還拍着上半截身子說“找不到我就敲敲門問派大星你在嗎”。
手鍊自然是沒有反應的,白藏自我嘲笑了兩聲。他走向不遠處的房屋,手指按上門框、窗戶,朝屋内冷眼窺視。
這地方怎麼看怎麼不正常。月占據了樹梢的最尖端,冷調的光舔舐着整個鎮子。
是不是鎮子都有待商榷。
屋内窗邊隻有一張草葉與竹織就的床,上面有人酣睡着,做着不知道哪兒的夢。可讓人驚異的是,這人扮相根本不是現代人。
愈發适應黑暗的眼睛甚至能捕捉到牆上的雨水漬,木門上磨光的光澤與懸挂的麥穗訴說着人氣。裡面那人似乎翻了個身,床的吱嘎聲聽得分明。
最令白藏注目的,還是那人眼下若隐若現的箭頭符号。
他沉默了片刻,锲而不舍地頂着信号的0格給溫岚時發了好多條“你在哪”,收獲了一長串發送失敗的感歎号才罷休。
關上手機,白藏在月光下步行。這片昏暗的世界叫人神智迷茫,精神也懸于利刃下。
他沒走幾步,便停下來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一疊陽關曲後緊接着一幢大廈,這簡直與幻覺無異。
機械臂交錯在管道與方艙之間,這光亮本是在黑夜裡極其引人注目的,但似乎隻有在他注意到這裡之後,視野裡才會捕捉更多的内容。
「過去」與「未來」交錯之地,他怕不是被丢進了四維之錐的實驗裡。
驟然侵襲眼球的光炫彩奪目,鱗片般折射色彩的大廈玻璃光澤鮮豔。
聲音也漸漸湧起,有人在他身後問:“嗯,白藏?喜歡這裡嗎?”
白藏閉了閉眼。
這是殘流的聲音。
“是你授意,抓走了月界?”
“你想什麼呢,我對你們可從來沒什麼惡意。”
殘流繞到人跟前,動作輕佻地勾了一下他的下巴,笑道:“你怎麼這副模樣了。警告了那麼多次,你還要闖進來。不如仔細看看這裡,你喜歡這裡嗎?”
她打了個響指,背後走出一個乖順的人影,那人頭上紮着蝴蝶結,蓬松的裙子極其搶眼。
是過去的碎瀾。
殘流姿态親密地攬着人的脖頸,掐了掐她的臉,聲音摻了蜜糖似的:“想過嗎?你有朝一日看不見、甚至會死的日子。”
“碎瀾”拍開她的手,“咦”了一聲:“幹嘛咒我?”
精靈耳女人笑得愈發甜,卻讓人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白藏問了她意料之外的問題:“這裡,會天亮嗎?”
殘流挑眉,明白了他話裡的意思:“弄清楚是天亮還是天黑,有什麼必要嗎?”
“你們這是……怎麼做到的?”
“機密。”
“那這裡,隻有我們兩人嗎?”
“我不喜歡拐彎抹角,”殘流梳理着“碎瀾”披在腦後的頭發,“這兒的人,如何不是活人?”
她忽然想到了什麼,笑了兩聲:“哦,我倒是忘了,你不光把自己送來了,還送來了嶽蓮池心心念念的好東西。真讓人好奇你遇見了什麼。”
這話裡全是殘流刻意抛給他的信息,隻是不知道能信幾分。
“什麼好東西?”
“這我就不知道了,他的事我可不會插手,趁着他還沒發現你們,自己查去。”
殘流分神哄着問她在說什麼的碎瀾:“聽話,這不是你該聽的。”
目送着兩人離開,白藏一時無話。
他的喉嚨像被什麼堵住了,懸吊在崖邊枯樹枝上開不了口般的無話。他對殘流的确不夠熟悉,這時才窺見一點對方的靈魂。
他打量着這可以稱作随心變幻的“時間”。如果将認知調整為過去,他就能看見不遠處那座有人酣睡的小木屋;如果覺得眼前的才是真實,便隻得瞧見這喧嚣壯大的世界。
四維之錐是怎麼做到的?這堪稱毀滅了時間的單向……
“心心念念的好東西”,想來隻能是與“棺木”有關的事物。而“你們”這個詞……
白藏調動着思維,不斷告訴自己“砂辰在這裡”,卻毫無動靜。
口袋裡手機震了震,他拿出手機,在“未來”裡,信号詭異地恢複了,甚至有了超前的意思,彈出的通知欄裡五花八門,一眼過去還有家用ai的廣告。
一鍵删除了通知欄,他點進消息。
溫岚時回複了他:“我在。我看到你了,我來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