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間,薛長平見到自己被五花大綁,壓在一塊斑駁的菜闆上,旁邊一雙手緩緩提起一把寒光四射的刀。
刀鋒森然,冷冷照出她眼底的驚詫。那刀仿佛欲将她分筋錯骨、大卸八塊,切成碎塊再擺進血色的菜盤裡。
寒意從脊背竄上頭頂,她猛然一個激靈,倒吸一口涼氣,徹底驚醒。
此刻她的手被反綁在身後,眼睛上蒙了塊布,橫卧在颠簸的馬車上。
咯吱咯吱中,一道粗曠的聲音兀地響起:“這次上的幾個貨都不錯啊,沒想到邊塞還有這麼水靈的姑娘,上次沈老闆就托我幫他找個瞧着嫩拽的給他填房去,這次正好就有了。你說他那五六十的人了,還這麼生猛?到底是不是真行啊哈哈哈哈。”
另一個輕哼了一聲,語氣輕蔑:“管他行不行,隻要他銀子管夠。上次這奸猾的老東西跟那李家的管事婆子搶人,硬生生叫我們虧了十兩,這次說什麼都要狠狠宰他一頓,叫他出出血。”
剛才那人一聽到“銀子”,語氣也正經起來,接道:“你說的對!媽的,這次就把蘭花賣給他,怎麼說也得賣個一百來兩,上次他那話術把咱們騙的團團轉,這次高低得叫我們拿捏住。他不是喜歡嬌美的小娘子嗎,看到蘭花肯定道兒都走不動了哈哈哈——”
說完沉默了片刻,又道:“剛才你半路上騙的那小姑娘倒還挺精明的,虧得我在,要是你一個人,肯定弄不到手。”
那人說着聲音漸漸近了,薛長平雖然什麼也看不見,但隐約覺得這人現在就站在她跟前打量她。
“你說,這丫頭瘦歸瘦,身闆瞧着倒是挺硬實,不過那些個大戶人家都喜歡買嬌軟的回去,這家夥弄來能賣個什麼價錢?不會給爺砸手裡了吧。”
“高低能賣個價,蘭花是從他爹手裡買的,不能賣虧了。這丫頭不就花了你一點迷藥錢,瞧她那打扮,不值錢。拐了一個,她家裡人還能找上門來不成?說不準少了張吃飯的嘴正拍手呢——”
“哈,也是,沒本兒的買賣傻子才不做。不過,這麼仔細看看,這小丫頭長得還算周正,小臉挺白淨,夠得上不錯的貨,說不準有人就好這口哈哈哈!大不了賣個老光棍做媳婦,價格也不低,”
“你說是吧——”那人早就發現薛長平已經醒了。
眼睛上蒙着的黑布突然被扯下,薛長平被突然而至的光刺的眯起眼。眨了眨眼才看清方才迷暈她的男人。這人身材更加魁梧高大,身上穿着灰塵仆仆的皮襖子,臉上兩道疤,焦暗的唇上到兩腮都是卷曲的絡腮胡子。
剛才若是這人來跟她搭話,她絕對二話不說拔腿就跑!
聽剛才的對話,這兩人一定是做慣了這種販人的買賣。用個瞧着面善的搭話,叫人放下戒備心,另一個力氣大的再從背後偷襲。
狗見罵的!
薛長平心裡暗罵,她不是不知道邊塞有做人口買賣的,平日出門做事也會留個心眼,但是頭一回進城半道兒上就遇到這心眼子忒多的,沒想到防不勝防,還是被拐了。
心裡罵歸罵,薛長平陪着臉笑了笑,眉眼彎彎,都說伸手不打笑臉人,這招一向好使。接着靠着馬車壁扭坐起來,對兩道疤一臉認真地說道:“大哥,你要是把我賣給人做媳婦那你可就虧大發了!”
兩道疤上下打量了眼她,濃眉一挑: “哦?”
薛長平憨厚一笑:“我打小就從來沒學過怎麼做人媳婦。你不如把我賣去茶樓裡。我曾經在客棧裡幹過,會泡茶也幫過廚,力氣大能劈柴,每次去前堂跑腿不是多賣出兩份瓜子兒,就是多賣出三壺酒,你看既然你要去城裡賣,城裡頭都是大酒樓,保準你能賣個更高的價錢。”
“嘶——是這個理兒?這丫頭說的有點道理。”兩道疤蹙了蹙濃眉,像是聽了進去,摩挲下巴轉頭看向駕車的男人。
前頭駕車的男人轉過頭,面色冷然,丢過來一塊拳頭大的布團子:“把她嘴堵上,這種油嘴滑舌的又不是沒見過,鬼點子不少,八成是想逃。”
兩道疤一把接住,笑嘿嘿擡手就要硬塞過來:“好嘞,老實點啊小丫頭,不然有你好受的。”
薛長平默不作聲斜睨了眼駕車的男人,又轉過來對着兩道疤抿起嘴,十分配合的點頭,眼神示意自己不會再張口說話。
那兩道疤雙眉一挑“喲呵”一聲,收回那布團子:“老賈,這丫頭上道啊。”又轉頭掃了圈四下角落裡蜷縮着的其他女子,粗聲呵斥:“看到了沒,都給我學學!别光想着半路上聽到有人路過就亂嚎,下次再有嚎的,腳筋挑斷,聲音也别想要了!要是敢逃,哼哼,别怪老子直接原地打死!聽清楚了嗎?”
薛長平重新靠回馬車壁,發現對側有一道視線一直落在她身上,偏頭望過去,便知道了“蘭花”指的是誰。
在一衆女子之中氣質相當脫塵,年齡似乎比她大一些,大概在二十左右,身着一件素淨的藍色長衫,衣料略顯陳舊,卻洗得幹幹淨淨。她的肩膀細窄,透出一絲清瘦的氣質。
五官生的标志,鵝蛋臉,杏眼,眼角微揚間流露出一瞥令人憐惜的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