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若是細心觀察，不難捕捉到她眼底藏的一抹精明與算計。

薛長平對上蘭花的視線，也不好裝作沒看見，便朝她眯眼笑笑，随即閉上眼小憩。

······

這馬車不大，卻塞得下六七個女子，這些邊塞女子估計從來沒吃飽過飯，太過纖瘦了。不過人多的好處就是擠着暖和，夜裡薛長平睡在靠車頭的那側也不覺得太冷。她翻了個身，過了會兒，身後傳來隐隐約約的對話。

“姐姐，今晚上那兩個壞家夥的水裡都摻了東西，昨兒個我親眼見他把藥瓶藏在馬車壁的匣子裡，今天他們出去拐人正好不在。”

“都睡熟了？”

“都睡了，我剛才看外邊那倆壞東西都睡得七倒八歪的，鐵定是中招了。”

“那好，叫上大家夥兒趕緊逃。”

“那個新來的要叫上嗎？”

“你瞧她今天那慫樣，跑了也活不下去。咱們跟她又不熟，抓緊時間，快走吧，若是人都逃幹淨了，反倒麻煩！”

“······”

緊接着是一陣急促地窸窸窣窣聲，又過了會兒，窸窣聲漸息，馬車内熱氣也随之消散，顯得空曠寒冷。

薛長平當然沒睡沉，剛才的對話她也聽得清清楚楚，等到四周沉寂許久，她才緩緩睜眼，慢慢坐起。卻發現對面還坐着一個人，那人正目不轉睛地盯着她。

“這位姐姐怎麼還在這？”薛長平故作驚訝，率先開了口。

蘭花輕輕瞥了她一眼，嗓音細細柔柔的：“為什麼要逃？”

“為什麼不逃？”

“你又為什麼不逃？”蘭花眼一轉又把話題抛回來。

薛長平錘了錘曲麻的大腿，長長歎了口氣：“我這才剛睡醒，結果一轉眼人全都沒了。想逃也不知道怎麼逃啊————”

蘭花低頭輕笑了一聲，慢悠悠道：“他們是故意的。馬車壁的匣子裡放的是假迷藥，專門用來迷惑人的。實際上，真正的迷藥都在帕子上，要用的時候，隻需拿帕子一捂，一頭牛都能迷得暈。”

薛長平聽得一怔，果然，那兩個家夥沒那麼好糊弄，但這個蘭花……她擡眼看向對面，語氣平靜卻透着意味深長：“既然姐姐知道這些，為什麼不提醒她們？”

蘭花像是被戳中了什麼，目光略微轉了轉，随即理直氣壯地說道：“那群人本就自私自利，還自作聰明得很。沒點教訓，路上怎麼可能安分？”

薛長平緩緩掀開車簾，瞥了眼外頭：“現在那兩個人販子應該去追她們了，正是逃走的好時機，姐姐也不逃嗎？”

蘭花低頭整理着衣裙，嘴角牽動了一下，眼底卻浮起幾分落寞：“逃？逃到哪兒去？”

“不用說現在跑了會被抓回來活活打死。就算不被抓，逃回家又能怎樣？不過是等着挨打、受辱，最後再餓死。還不如被賣出去，至少還有一線生路。”

說到這裡，她擡頭看向薛長平，目光變得柔和，帶上了一絲憐惜：“今天聽妹妹說，也是過苦日子的，想必家裡也不怎麼樣吧？看你這身穿的，還不如我，怕也是個爹不疼娘不愛的苦命人。”她輕輕歎了口氣，抿了抿嘴角，随即上前拉住了薛長平的手：“我看你是個機靈的孩子，不如以後跟着我？無論咱們被賣到哪兒，至少互相有個照應。我們不如以姐妹相稱，将來姐姐我若翻了身，過上好日子，也決不會少了你的好處。”

見薛長平低頭不語，語氣更加溫柔，語重心長繼續耐心勸導：“妹妹不必傷心，人哪，要學會變通。就算被賣去了大戶人家，也未必是壞事，興許反倒是翻身的好機會。我們這種人，說不定命裡本就不該落在那些腌臜地方。聽說渃水城裡的大戶人家有不少有頭有臉的人物，若是有機會得了某位大人的青眼，進了富貴人家得了寵愛，那可就是一步登天的命。高低也是高人一頭，到那時候，誰還能欺負咱們？誰還敢輕賤我們？”

“妹妹可相信我？”蘭花的眼眸在夜色裡格外溫柔動人。

這話說的實在是情深意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