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長平想了想,确實對這名字沒什麼印象。
“你應該是南邊來的吧,為什麼要去塞北?如今兩國邊境動亂,明知城内被烏汗占領你還進來?”或許是因為互通姓名之後,叫人莫名地對彼此的信任都多了幾分。薛長平也不繞彎子,直入關鍵。
範淮的手有一搭沒一搭地上下點着:“我平日裡愛好遊山玩水,從南到北一路走過來,正好遊曆到北邊罷了。再說,不進城,怎麼救人?”
薛長平發現這人讓自己看不明白了:“你為了救一個路邊的人,不惜讓自己身陷險境?”
“我一個無關緊要可有可無的人,烏汗人要的是這座城,又不是我的命。”範淮語氣輕松,似乎送人進城隻是在路邊做了一件舉手之勞的好事一般。
“可你本不用被關在這裡。”
範淮饒有興趣地看着薛長平,故作高深,歎息一聲:“時也。——命也。”
薛長平沒再作聲了。
這家夥聰明,謹慎。這樣故弄玄虛,恐怕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時也命也”這四個字都說出來了,估計再問下去也問不出什麼。
隻不過薛長平可以确認對方是無害的,至于他藏着什麼秘密,也與她沒什麼關系了。
于是很給面子,沒拆穿他,也不再談這個,道:“如果你想逃出去,我可以幫你。”
範淮支着下巴,看着她:“幫我?怎麼幫?你有本事調動烏汗人嗎?”
薛長平語氣坦然:“不能。可你若需要我幫,我自然有辦法。”
範淮笑了笑:“那就是亂幫忙了,還是照顧好你自己吧。”
薛長平:“你不信我?”
“若要你幫了,那我豈不是欠你一個天大的人情?這樣下去,咱們可就要糾纏不清了。”範淮的語氣仍舊是不疾不徐,甚至此刻還帶上了玩笑的意味。
這種時刻,薛長平自動忽略了他後一句的打趣。思忖,這人既不是不信她的能力,又不需要她幫忙。話裡字間都是對眼下狀況遊刃有餘。
——那就是他自己有本事逃出去了。
薛長平這下反而放下心來,站起身:“好,我明白了。”
她留在這裡說不定還會打亂人家逃跑的計劃。
“那這隻雞你趁熱吃了吧,我之後應該也不會來了。你見機行事。”
這語氣似乎很是看好他。
範淮:?
隻見薛長平毫不遲疑地起身出去,又“啪嗒”一下關上門。
動作行雲流水,仿佛身後有什麼洪水猛獸要追來似的。
“這麼不想和我糾纏不清啊···”
範淮恢複自己懶散的語調,擡袖,将食盒拿近了些,看似對着空氣說話:“淮右,将我那一副金玉筷箸拿來。”
房檐上忽現一黑影,下一秒手捧金匣端端正正站在男人跟前,跪地呈上。
範淮自己動手,打開食盒,幸好兩人聊得時間不長,一盤雞還是熱乎的。
他輕輕執起那雙金玉筷箸,穿過氤氲熱氣,夾住一塊雞肉。
那雞肉汁水飽滿,輕輕一挑,油亮的皮上滲出的汁水沿着筷子緩緩滑落,滴在盤中,發出輕微的聲響。
金玉筷箸觸及唇邊,帶着一絲微涼的觸感。
雞肉入口即化,醇厚的肉汁在口腔内迸發,香氣四溢。
“不錯。”
這聲帶着低低笑意和贊賞,
“就算是原諒她上次的沒良心吧——”
金玉筷箸在他的指尖靈活地舞動,又夾起一塊雞肉,直到盤子裡剩下一堆雞骨。
薛長平剛從屋内出來,發現努斯正站在門口等着她,見她看過來,眼神似乎有些閃躲。
努斯低頭,作出手勢:“薛姑娘,首領有請。”
該來的還是要來。
薛長平微笑:“請倒是不敢,帶路吧。”
這裡是渃水城,昔日北部繁華要塞,但如今卻是烏汗軍的大營,即便薛長平在烏汗人入城一事上功勞顯赫,但終究不算是自己人。
實際上,她的一舉一動也都在烏汗的嚴密監視之下。
那日努斯出城不僅是為了找薛長平,也是打探敵情。果然在林子裡發現了太元士兵的盔甲殘片,不過令他疑惑的是這痕迹明顯是有人在此打鬥過,和太元士兵對戰的這波人又是誰?
尉遲绛睿的事,努斯自然也一并上報給了烏爾塞,烏爾塞隻是讓人盯着這個薛長平撿回來的“癡兒”。
夜裡密探來報,那個“癡兒”不僅會說話,也不是什麼真的“癡兒”。
薛長平撒了謊。
這可就叫人不得不懷疑她薛長平撿回一個太元人,秘而不宣,藏在烏汗軍中,到底打的是什麼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