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張藍色的符紙不留縫隙地躍出、浮在桃子眼前形成一層水色的屏障。
桃子望向窗外,一名男生正站在窗框上敏捷地踹掉殘餘的玻璃,從窗戶跳入室内。
“……昶……?”她小聲地念了一遍對方的名字。
“受傷了嗎?”昶撿起落在地上的短刀。
桃子無聲地搖着頭。
“咦……我怎麼……”此時,傅詩心像是從夢中醒來,搖晃着捂着額頭,“我明明是去廚房泡茶……”
“桃子!!”子鼠也趕到了房間,方才的尖叫和玻璃窗碎裂的聲音幾乎讓他緊張到心髒快跳出來了,當發現握着長叉站在房間角落的傅詩心,他立即擺出迎擊的架勢。
出現在會客室的昶、屏障以及被昶擋在身後的桃子——簡略審視一番房間内的情況,子鼠便理解了現狀,暫且忽略為何昶出現得這麼及時,“原來是你……桃子沒事吧?!”
“沒事……”桃子深呼吸兩次試圖穩定自己的情緒。
“這下都到齊了啊。”昶的語氣聽起來依舊和平時毫無變化,但他始終注視着傅詩心,可無論他再怎麼尋找還是沒有找到附身的痕迹。
“……啊——”昶輕歎一句,似乎察覺到了什麼。
“咦?我為什麼拿着長叉?窗戶又為什麼……大家……怎麼都站在這裡?”傅詩心顯然陷入了混亂,她慌張地甩掉長叉,困惑又茫然地環顧四周,最後目光落在站在破碎台燈旁的桃子身上,“!你沒事吧?有沒有被玻璃劃傷?”她擡起手往前走了一步。
“!!”桃子警惕地縮了縮脖子。
“傅小姐,還請你别動。你剛才被祟控制了。”子鼠一邊解釋,一邊捏緊手上的符紙,“桃子,你看見到底是什麼東西了嗎?”
桃子挪了挪嘴唇,沒能發出聲音。
“桃子?”子鼠試圖再問一遍。
“是仿形,對吧?”
昶代替嘴唇顫抖的桃子說出了答案。
“——!”桃子的身體如同觸電一般,肩膀用力抖動了兩下,随後深深埋下頭。
“——!?”子鼠霎那間瞪大了眼睛,“什……怎麼可能……?!”
仿形會不願殺人?會為了一個夢去委托祟務?不,仿形會前往祟務這件事本身就已經足夠荒謬了。
這一切都颠覆了子鼠的認知——
“仿形?”傅詩心一臉疑惑地歪着頭,“你們在說什麼?”
“——那些追趕他人的夢并不是夢,你不僅追上他們,還殺了他們。殺人之後再吃人——”昶輕描淡寫地描述着文不對題的回答,“就是這個意思。”
聞言,傅詩心的臉色陰沉得可怕,她緩緩地開口:“……你是說我真的殺了人?這種事可不能用來開玩笑!”
“!”桃子朝傅詩心望去,卻倒吸一口涼氣。
又來了。
仿形的身影又被嚴嚴實實地包裹在傅詩心的皮囊之中,之前的破綻宛若錯憶的卡帶——不過是大腦在緊張狀态下産生的幻象。
就如同在别墅門前遇見傅詩心時一樣。
“等、等一下,昶,萬一我看錯了呢……?”桃子伸手試圖拉住昶,卻撲了個空。
昶躲開了桃子的拉扯,向傅詩心走去:“你第一次夢遊醒來是在哪裡?自家後院?但由于你什麼都沒夢見所以沒有寫在資料上。”
“我的确在後院醒來過,這又能說明什麼?”昶的語氣、态度和神情,無論哪方面都讓傅詩心感到不适,愠怒逐漸占領她的神經,“我請祟務來不是讓你們胡言亂語的!我要去投訴你們!我不會——而且永遠不可能去傷害别人!
“……?”
腦子裡似乎有什麼畫面一閃而過,傅詩心微微愣住皺了皺眉。
“怎麼?你想起什麼了嗎?哈哈……因為你在後院吃掉了真正的傅詩心——那是你第一次殺人,當然不可能夢見了!”
昶揮刀斬向傅詩心。
“!?你等一下!!”子鼠匆忙扔出黃色的符紙,壓縮的風團撞上短刀使刀尖産生了偏移——
預計直接斬下頭顱的軌迹,目前隻削下傅詩心一點頭發。
“桃子不是讓你等等嗎!”子鼠喊道,他的眼裡充滿了動搖。
“礙事……!”昶來不及搭理子鼠,他用力朝左扭轉上身,使彈開的短刀從另一個方向切向傅詩心的脖頸。
傅詩心尖叫着企圖推開昶,揮舞的左手恰巧被折回的刀刃一刀砍下。
“——!!!”桃子一瞬間呆滞在了原地,母親的仿形死亡時的場景突然與眼前重疊,記憶尤若巨大的湧浪幾乎讓她窒息。
“呀啊啊啊啊啊啊!!!!”傅詩心跌坐在地,發了瘋似地往牆角退縮。
昶身形不穩撞倒了身後的花瓶。
“你這……!!”子鼠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領。
“桃子不相信她的眼睛,你也不信?”不讓子鼠吐出任何埋怨,昶冷靜地打斷他的話,調整重心後撥開了他的手,“這把刀可是法器,怎麼可能斬斷人的骨頭?”
“!?”子鼠猛地回頭看着縮在牆角的傅詩心,而傅詩心自己盯着手臂的創口,除了昶以外在場的所有人都被震驚或是恐懼塞住了喉嚨。
粉色的、仿佛顔料般豔麗的粘稠液體滲出斷面流淌下來,浸潤着地毯。
左手斷開的表皮重複着消失與重組這兩個過程。
“我、我……人……”傅詩心的句子構不成意義,但比起自己的血不是人類應有的顔色、自己的皮膚不是人類應有的模樣、自己的身體不是人類應有的結構——
伴随着意識到這些而清醒的記憶,還有咀嚼吞咽真正的傅詩心的過程——
“我殺了人。”
這一事實帶來的沖擊比什麼都要更加強烈。
“看吧,我沒開玩笑。”昶拉了拉衣領,不知是由于子鼠的攪局、失卻的平衡,抑或擾亂的常識,他的眉間隐隐約約藏着不快,“呵呵呵……沒想到仿形會主動找上祟務希望調查自己——這算什麼?精神錯亂嗎?”說着,他感到好笑。
“那是因為傅小姐她根本不想傷害别人!”桃子拼命喊了出來,眼淚大顆大顆地落下,不知道是辯解還是認同。
“但最後還是會吃人。”昶的視線依然停在傅詩心身上。
“可是,既然傅小姐會找上祟務,就說明她真的很苦惱吧!!?”子鼠不知不覺加入了桃子的隊列,“或許有什麼方法讓她可以不再吃人……”
“不用再說了。”傅詩心微笑着擡起頭看向桃子和子鼠,“謝謝你們,但還是讓一切都結束吧。”
“我不應該存在。”她望着昶,“殺了我——”
不等對方說完,昶便刺穿了仿形的心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