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慶匍匐在地上，語氣急切：“大人，我媳婦許梅香确實是我花了一碗面粉從人牙子手裡買來的，後來她跑出去，我就沒見着她的人影了，如今也不知道到哪裡去了，生死不明，我擔憂得緊，還請大人為我做主啊！”

胡碟聽見身旁的守一冷哼一聲，指節捏得咔咔作響，便拍拍她握刀的手：“放心，不可能允許他渾水摸魚惡人先告狀的，該是他的罪，他便逃不了。”

徐友來指着劉慶：“你一碗面粉付賬之後，是不是洪老太帶着許梅香主動上門來找你，沒有再經由中間人介紹？”

馮貴想着保命要緊，一五一十交代：“是、是，沒錯，是洪老太帶着許梅香主動找到小覺子村來的，沒有中間人。”

徐友來暗自勾起一個得逞的笑，這是胡碟教給他的審問技巧。若想要對方承認一件事，可以先詢問這件事所導緻的結果或後續事件，對方想要保守秘密，隻會關注秘密本身，而對其餘問題掉以輕心，待到對方回答了作為結果或後續的問題之後，再問真正想要知道的事，那時木已成舟，無從再倒回去狡辯。

胡碟說這是雲逸傑探案妙方之一，名為“預知其一，先問二三；二三已定，無可更改，其一若揭，。”

“那麼，這整個過程中，你是通過中間人與洪老太交易，而後洪老太直接帶人去小覺子村的咯？”

“回大人，确實如此。”

玄鑒堂外的人群忽地哄鬧起來，馮貴心上一緊，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可是他之前一直被關在大牢裡，外界聲響一概不知，如今也隻能按照自己的判斷，硬着頭皮往前走。

徐友來問：“你可确定?”

馮貴一咬牙：“确定。”

徐友來盯着馮貴看了半晌，猛然間扔了手中驚堂木，“啪”的一聲滿堂回響，外頭交頭接耳的人也噤了聲。

“洪老太，”徐友來來到洪老太身前，“為何馮貴說那買命錢是交給人牙子的？為何馮貴說他用一碗面粉買了許梅香，而你說的是三十文？”

徐友來方才假稱馮貴花了三十文，就是為了順着洪老太的思路，叫她以為自己謊言成真，從而掉以輕心，待她承認自己給了馮貴三十文，再發現馮貴其實一分錢未給，再無從辯駁。

洪老太十分頹然地站在堂下，氣若遊絲道：“興許是我記錯了。”

徐友來眼中閃過一絲錯愕，他還以為洪老太會據理力争的，難道這其中還有什麼他未曾探破的陰謀詭計？他擰眉看向胡碟，對方給了他一個安心的眼神，他才繼續問話。

“好，既然你二人都說是經由中間人介紹，那麼這個中間人姓甚名誰，你們如何與他認識，他高矮胖瘦是何特征，你們與他相交的證據是什麼，一一講明白、道出來！”

先前一直未去詢問中間人牙子的特征，并非忘記，而是為防打草驚蛇，讓這二人都忘記這茬，繼續往下編故事的編故事、交代的交代，等到最後才問，就看他們如何回答！

馮貴吓得背心汗濕，渾身發冷，他看不明白眼前局勢，但他知道自己離死不遠了。人牙子團夥先前就派人來殺他，他若是交代了對方特征，保不齊還會來一場獄中暗殺！

相比之下，洪老太就平靜多了，與在蓮縣醫館被胡碟質問時不同，她并無慌張，也無仇恨愧疚，一副不知是視死如歸還是風輕雲淡的神情。先前她已說過，給不出信件，也說不出中間人特征。若是扯謊說錢是馮貴給的，馮貴卻又不承認，現下她無論如何辯解，都改變不了當前的局面了，不如不動，方可安如山。

一時之間，二人靜默，衆人屏息以待，等一個結果，可是室内斜撒的陽光漸漸直立，由扇扇飄揚斜紗變為奔騰的懸崖瀑布，由透明清亮的茶湯色變為濃重晶瑩的橙黃，由清淡柔和變為熾熱滾燙，催得人從先前的清涼中走入火焰，留下一滴急不可耐等待已久終于蒸發出的汗珠，離開煩悶的額頭轉為揮發的熱氣。

這好半天過去了，人群中有人用袖子擦去發際落到睫毛上迷了眼的鹹澀汗珠，卻不見玄鑒堂上有任何進展。馮貴與洪老太之間，徐友來與洪馮二人之間，玄鑒堂内與外之間，僵持不下，有如潛入身體的熱氣，橫沖直撞，腫脹發燙，卻找不到一個出口，隻能悶在皮肉裡。

打破這團悶熱迷霧的是劉群意。

她先前被春信帶進了玄鑒堂，站在離胡碟和守一不遠的地方，方才面色凝重，似是下定了什麼決心似的，往前沖去，春信跳出來想攔住她，卻慢了一步。

劉群意雙目赤紅，抿緊的唇微微顫抖，指着馮貴道：“你們二人都拿不出證據證明中間人存在，那便隻有一種可能，那就是你們說的都是假的，根本就沒有人牙子做中間人，我女兒不是被賣過去的，這就是一起謀殺案！我女兒根本就沒有賣給你做媳婦！”

“還有你這個老不死的，”劉群意指着洪老太，“你說話前後矛盾，一句真話都沒有。你沒有把我女兒賣給這個殺人犯，為什麼要幫他？你就是為了報複我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