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抓到官府，亦或者是阿源被開除，這兩樣都不是高宴願意看到的。

他垂在袖中的手指無意識絞緊，聲線卻刻意放軟：“林小公子提的兩條路，在下都覺得硌腳——不如容我另尋條道？”

“我們還有什麼好談的”，林霧齊放下茶杯，接過話頭：“再說你又沒錢，蜂蜜和茉莉花哪來的？這筆賬還得算清楚。”

“你什麼意思？”高宴壓住心底的驚訝，沒想到林霧齊能算到這一層，真是無比佩服。

“沒什麼意思”，林霧齊淡淡一笑：“隻是前面櫃子上剛好都有這些東西，突然心血來潮想去查一查。”

“林小公子果然算無遺策，就大發慈悲饒了我這一回罷。”

他望着林霧齊袍角上沾的草木灰，忽然想起第一次和林霧齊見面的情形。

原以為這少年公子不過是繡花枕頭，那時怎麼就沒發現，這張看起來人畜無害，乖巧俊秀的臉，謀算起來竟比皇帝的心思還深沉。

“高二公子謬贊了，”林霧齊輕輕松松站起來：“如此算來，你這波賺錢的本金還是從我這兒支的，若真翻臉……于情于理，你都不占，官府那邊......”。

高宴發出一聲艱澀的笑：“秘方斷不能給，但每月按您的量制好成品……方便你直接售賣也未嘗不可，隻要林小公子拿出誠意。”

“你想要什麼？”林霧齊倚着雕花槅扇，指尖敲了敲窗台上堆着的花瓶。

想要什麼？

高宴望着窗外落滿梅枝的細雪，喉結動了動。

他想回到屬于自己的時代

可這個願望，都不該從眼前這少年嘴裡讨，他也替自己實現不了。

“先制茶包。”他垂眸避開對方灼灼的氣勢，“其餘的事……日後再說。”

“這裡有1千斤茶葉”。

林霧齊挑眉，見高宴對“1千斤”毫無波動，繼續道：“你什麼時候幫我賣出去，什麼時候再回高家村，當然，我也不白占你便宜，賺得的利潤分你兩成”。

無非是拖延着不想回高家罷了。

高宴咬咬牙，撓撓額發：“行，還有個事兒。”

“你說”。

林霧齊忽然瞥見高宴發帶松落，鴉青長發垂落肩頭，對方随手扯下腰間汗巾紮成一團，倒比平日裡束得齊整時多了分野氣。

“回村後便安心與我哥過日子吧。”高宴舌尖抵着後牙，偏生說得像街坊鄰裡拉家常，“總往娘家跑，難不成高家是吃人的狼窩？”

“......”

不想說話，也可以不說。

林霧齊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抿唇不再說話。

但此番也算是談判完畢，雙方很快就進入合作模式。

畢竟留給高宴的時間不多了，他跟着林霧來到一戶農家小院子。

*

深冬的清晨。

小院兒中間有大片的空地供人使用，此刻已經熱鬧了一宿。

霜花在竹籬上結出細針般的紋路，五更天的風卷着碎雪往領口鑽。

林霧齊蹲在泥爐前翻動鐵鍋，鐵鍋騰起的熱氣熏得眼眶發酸，手腕被竈火烤得發燙。茶葉與茉莉在鍋底噼啪作響

他哆嗦着搓紅指尖，彎腰在泥爐裡又翻炒一遍茶葉。

昨日本以為就此談好了，把一千斤茶葉這個燙手山芋扔給高宴，自己也算花錢買個清靜。

哪知道這人突然提出要求，非要他親手炒制明日留給客人試喝的茉莉白茶，還美其名曰體會制作過程，才能更好明白客人的需求。

“公子何苦受這罪？”三勤攥着銅勺站在竈台邊燒水，眼瞅着自家公子鬓角的汗珠滴進衣領，将勺子扔進旁邊咕噜咕噜冒泡的鐵鍋裡，掏出帕子要給林霧齊擦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