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自的行宮也相隔甚遠,但就是那麼巧合,某一日,和骞去校場騎馬回來路過二皇子行宮乾成殿,遇到一個太監,傷痕累累躺在行宮門口,和骞以為他是犯了什麼錯被主子責罰,細問後才知,是被二皇子圈養在行宮内供他玩樂。而這樣的太監在乾成殿足以有五六人,和骞本不想惹禍上身,準備一走了之,卻被追來的衣衫不整的二皇子撞了個正着。事後二皇子擔心他将事情告上朝堂,一直對和骞抱有除之而後快的心思,雖然和骞一直對東宮太子和最得寵的二皇子避而不見,身無交集,但也逃避不了我為魚肉隻能任人宰割的命運。
在皇宮的那十五年,和骞每日就像是被人掐着脖子過過來的,一紙空談的封号便是他這輩子無法擺脫的枷鎖,他自己無法切斷,皇帝更無法切斷,因為他實在太像太上皇了。從骨子裡都是太上皇的影子。但隻是紙一樣的影子,掀不起多大風浪。
“主子,急報!”驚秋三步并做兩步飛到和骞旁邊:“之前刺殺你的刺客,今日突然出現在祥樂賭坊,根據線人來報,這會兒剛進賭坊,抓嗎?”
“不急,先讓兄弟們先看着。”和骞舀了一瓢水,不緊不慢地澆到眼前一株金桔盆栽上面,盆栽不大,但卻碩果累累。
“主子,淩霄堂上一次在雲錦鎮截殺你,讓你身中淩霄箭,之後我們無論怎麼查都沒有他們的消息,這次好不容易露了頭,再不抓,恐怕以後就難了。”驚秋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一樣一吐為快。
“查不到,說明是有意躲藏,”他又用剪刀修剪着殘枝敗葉。“現在又這樣大張旗鼓地出現送上門來,不像是巧合。”
“主子,你是說,他們故意的?”驚秋不明所以,論謀論,他的确不能跟和骞比。
“前些日子,楊瑞玥也來了波州,兄弟們可有消息上報?”和骞目不斜視,繼續修剪。
“我們也是前些日子才回到波州,楊瑞玥就來了,是跟我們來的?或者他跟淩霄堂也有關系?”
“不一定是跟來的,更像是”突然,他咔嚓一下剪下一株染了病的旁枝“提前來這兒,守着的。”那旁枝被修剪後,立馬露出一個光秃秃的樹幹,和旁邊碩果累累旁枝相比毫不起眼,但好似獲得了新的生機。
一棵好的盆栽,要時常得以修剪,才能讓它時刻居安思危百廢待興。若肆意讓他生長,不僅會消耗營養,還會患病生蟲。“我們等着便是,讓弟兄們盯緊,不要打草驚蛇。”
他放下剪刀,拿起旁邊的手帕擦幹淨手:“我下山一趟,天黑前回來,你準備一下明日去土地廟交易的事。”
幾個時候過後,和骞回來的時天還沒黑,伴着徐徐黃昏,别莊中早早點起了油燈,他踉跄着一步步走在廊上,身後是一個個血腳印。在下人發現他的那一刻,倒了下去。
半夜和骞起了低熱,驚秋和坴鴛在一旁精心照料,雲承也來了。“驚秋哥,這可怎麼辦啊,還不醒。”坴鴛一邊哭一邊說。
“哭什麼,我又沒死。”和骞伴随着一聲咳嗽嘟囔着。
“醒了?你這是下山去幹什麼了?怎麼把自己弄成這樣?”驚秋在一旁關切道。
和骞下山是準備去找浣烏霜确認一件事情的。
那晚誤打誤撞進了無涯山山洞經曆了獵奪一事,除了露了面的小甲,其他人都帶着不同獸類面具,他将小甲的模樣畫了下來,去找浣烏霜認人。
春又生醫館近日病患無數,和骞這樣大張旗鼓地去醫館尋郎中,勢必會引起懷疑,這幾日他們事務司的人在街上到處找人,早就引起一些人的注意。
春又生醫館在一個巷子深處,和骞路過巷子口,看見幾個青年在路邊行乞,他故意将銅闆換成石頭,扔别人碗裡,不僅如此,還從别人碗裡搶銅闆。最後被乞丐拳打腳踢一番,被路人送入春又生醫館,此時醫館人倒也不多,正好有一位郎中正在記錄病案,戴着一頂灰麻帽子,穿着一身灰麻衣服,留着兩撮胡子。怎麼看怎麼都像是一位醫德高尚的郎中。
“左手手臂有輕微骨折,肩膀、後背手臂等淤青七八處,另面部,”他看着面部一個鞋印,仔細用帕子擦拭後,“面部有輕微擦傷,其他沒有什麼,”随後他拿起寫下一劑方子“隻需要開些活血化瘀的藥即可,手臂骨折用夾闆固定一下,養上半個月。公子這骨折雖然很輕微,若是再用力可能會讓傷處加劇。”
“謝謝大夫,敢問先生尊姓大名家住何處?待我恢複,必親自登門向先生道謝。”和骞捂着手臂,疼痛難忍。
“鄙人齊淵,救死扶傷是鄙人職責所在,不敢當。”齊淵提着藥箱站到一邊。
“大人有所不知,齊淵大夫是我們這裡出了名的良醫,一般不會收取病患好處的。”坴正茹在一旁搭着腔。“平時就喜愛一些花花草草,齊大夫家裡的盆栽景觀在城西那頭絕對是獨有一份的。”
“齊大夫愛好真是雅緻,剛好我那裡有一盆雪玉那蘭提花,改日送到齊大夫府上。”和骞瞧了一眼坴正茹,溫聲道。
“隻是一些小小的愛好而已,算不得上雅緻。”齊淵聽見那蘭提花擡頭看了一眼和骞,也沒客氣“雪玉的那蘭提花确實不常見,那便謝過公子了。”
“齊大夫不必客氣,蘭花唯有君子獨愛。而雪玉那蘭提花的高潔自然也就是君子中的君子。”和骞喝過坴正茹遞過來的茶。那茶似乎還有些燙,讓他眉頭一蹙。
那蘭提花是一些高雅之人比較偏愛的盆栽,開花時花瓣像翩翩起舞的蝴蝶,而且顔色各異,其中黃紅紫粉比較常見,雪玉最是難得,雪玉花瓣如玉溫潤潔白平凡,而花唇間一抹豔紫讓整棵樹都變得卓爾不群,也正是這一點赢得一些高雅人士的芳心。
但是溫室的蘭花對土壤溫度要求甚是刁鑽。是真正的嬌子。
待齊淵走後,坴正茹小聲問“主子,這齊大··齊淵,是犯事了麼?你為何··”
今天和骞拖着一條手臂到醫館門口的時候,坴正茹被吓一跳,浣烏霜出外診,月乘歌不在春又生醫館,就隻剩下坴正茹和齊淵。這齊淵醫術倒是信得過,但對于和骞的身份,隻想讓齊淵當他是普通患者,所以坴正茹剛開始沒有聲張,這會兒齊淵走後,才噓寒問暖起來。
和骞從榻上坐起身,甩了下剛才被繃帶綁着的手臂,坴正茹還在剛才的驚訝中沒有緩過神,現在又被和骞的操作弄的五迷三道,和骞看他一臉木然,摸了一把他的後腦勺“無妨,這點小傷還不算什麼。我且問你,這齊淵是哪裡人?來這兒多久了?”
坴正茹确認和骞确實沒事,放心下來,回道“齊淵是安陽人,來這兒大概兩年,就是主子走的第二年,說來也怪,當時春又生醫館的生意很差,可是他當時執意要留下來,說什麼給他一口飯吃就行,平時生活也挺拮據,一年到頭買的新衣服都還沒有我多,平日裡除了在醫館,就在他的小破院子裡擺弄那些花花草草。”
“他那些盆栽有何特點?”和骞喝着一口坴正茹給他泡茶,是今年的新茶。
“沒什麼特點,很普通,就是很常見的,而且他總是養死,隔三岔五就要換一盆新的,也不是去花市買,就是在路邊看到什麼雜草也能拿回去種起來。要說特點……盆挺大的。”
“什麼意思?你仔細說來。”
坴正茹指着窗邊一盆蘭草,蘭草早已過了開花的季節,可能是平時疏于打理,有的葉子早已泛黃,“主子,就比如說這盆蘭花,種花的盆和所種的植物總是要大小得體,才能賞心悅目。而齊淵種草的盆,不管種的花啊草啊多大,他一律用一個大小的号的缸。不過我也不懂,隻是看起來有些奇怪。我還曾經問過他為什麼用缸種而且還是一個大小的,他說器皿一樣大以後種的花花草草也會長得一樣大。”
和骞順着坴正茹指的方向看去,那盆蘭花立在窗台,和微開的窗棂相得益彰。不細看,很難注意到種花的白釉圓形花盆,他突然理解了坴正茹心中所想,盆栽和花,在世人的眼中,好像生來就是花比盆重要,鮮少有人去欣賞底下的花盆。
齊淵的花花草草要麼普通,要麼就是路邊的野草,好像種什麼對他來說都是無所謂的。既然花不重要,重要的是盆麼?
和骞站起身走到那蘭花旁邊,搓了一把葉尖“走吧,我們去花市一趟。”
花市就是醫館旁邊,隔着大約兩條平行的街道,圍着一條護城河,河兩邊一邊是鮮花,一邊則是盆栽綠植和器皿。
和骞随便選了一盆雪玉那蘭提花,那花應該是剛剛種上道,隻有幾個花骨朵。
又讓老闆換了一個大而深的盆,老闆問和骞是不是第一次養,說植物不同其他阿貓阿狗,器皿不能貪大,合适就好,否則就會隻長根不開花了。
和骞了然一笑。随後老闆又囑咐了幾句,若是器皿過大,可以在底部放一些小石頭,這樣既能增加土壤的透氣性,還能防止水分過多将根淹死雲雲···
坴正茹端着那盆那蘭提花左看右看,也沒看出個所以然來,他問這花究竟有何特别,竟然比他一件衣服還要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