坴鴛在聽到坴正茹化為了一灘血泥之後便暈厥了過去,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日戌時了。
對于這個弟弟,坴鴛一直沒有承認過,因為她一直以為坴正茹是活得最久的那個人,至少要比她久。
坴正茹整日跟在她屁股後面沒心沒肺,論粘人的那一套本領,還是坴正茹親教會坴鴛的,除了這些,平日裡監督她喝藥規束行為都是坴正茹的責任,如同拿蛐蛐逗弄坴鴛一樣無窮無盡的小把戲一樣,都是刻在他的骨子裡的,坴鴛是一出生就被定了命格的人,她不會活過十八歲,這不是詛咒,這是現實,所以她比任何人都希望坴正茹可以長命百歲。
也許是因為她的生命足夠短暫且脆弱,就連神明也聽不見她内心的箴言,所以希望的一切都會這樣事與願違。
和骞休息了一夜,面露難色,依舊有些疲态,現在事情越發複雜,撤了線人雲嗣依舊杳無消息,坴正茹突然離去也讓整個别莊格外安靜,雲承在坴鴛門外守了一夜,隻有驚秋忙得焦頭爛額,但他走起路來依舊輕聲輕息“主子,時候不早了,該出發了。”
和骞應了一聲,跟平時無甚差别,依舊一身黑衣。驚秋替他系緊了固定夾闆的繃帶,看他行動不便,又替他披上了氅衣,坐上了馬車,行往無涯山土地廟。
無涯山白天風景秀麗,一到了晚上便伸手不見五指,到處看去都是黑洞洞的,仿佛在走近一點,便會被突然竄出來的猛獸一口咬斷脖子,那樣血腥慘烈的場面隻需要想象一下就會讓人不自覺精神緊張起來,隻留一絲神念屏住呼吸,耳聽八方。
土地神像看去依然慈祥可親,雖然是石頭雕刻的,刀工也不算漂亮,但土地神仙的模樣倒是栩栩如生,特别是那笑容,雖然知道是一個假人在對你笑,倒也不覺得驚悚。
據說一方神靈如果得到的香火越旺盛,神靈的模樣就會越像神的真身。
驚秋聽從和骞的吩咐,給土地神仙敬了一炷香,“主子,到子時了,他們還沒來,該不會··”和骞昨日殺了齊淵,就在他自己的院子中,驚秋連夜收繳了院中的金子,處理了屍體,要是齊淵的接頭的人遲遲沒有等到他出現轉移金子,勢必會懷疑,那麼今日的交易可能會被取消。
其實齊淵和無涯山的淵源并不是上下線那麼簡單,無涯山做人牙子的買賣不是一日兩日了,聽這裡的村民說,土地神仙獻身的事情,是三年前,也就是和骞剛離開的第一年,其實時間應該更早,因為這個石洞有一部分并非天成,是有人工打鑿的痕迹。
還有賣家和買家也絕對不拘泥于平常買賣,随機而成,更像是蓄謀已久,賣家知道買家的喜好而量身定做的。
齊淵是比他們晚一年隻身一人來到波州,時間上,他們并不具有同甘共苦的時機,齊淵是受人指使,是半路殺出來的程咬金,所以齊淵死了,無涯山的人必定是高興的。
那為什麼是在波州呢?做生意也講究天時地利人和,他們會挑晚上夜深人靜時開啟獵奪盛宴或者交易,這無涯山險峻一般人不會認為這裡别有洞天,而人和的地方又在于哪裡呢?
古人也常說,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
和骞算準了一切,此刻正坐在那裝滿金石頭的箱子上,石像下面的門從裡面推開,出現了四個人,一個小甲,一個和骞在獵奪盛宴上買走的男孩,頭上套着一個黑布袋,兩個護身壯漢。
小甲見到隻有和骞和驚秋二人,又撇了撇和骞懸着的手臂,臉色不經由陰轉晴起來。“兩位公子,久等了。”
“不算久。”驚秋擋在和骞的前面,直言道。
“我們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公子是先驗貨,還是我們先驗?”小甲指了指和骞坐着的箱子。
“我們先驗貨,驚秋。”和骞面不改色,又換了一個坐姿,幹脆将一隻腳擡起來踩在箱子上面,很符合一個浪蕩公子的形象。
驚秋過去扯開那男孩頭上的黑布袋,“叫什麼名字?”驚秋問道。
那男孩的眼睛被突如其來的一道光刺的睜不開,他定睛瞧了瞧眼前這個的男人,他皮膚像成熟的小麥,留着青青的胡渣,一對濃黑的劍眉下的那雙眼睛黑的透亮。“我··我叫青··青陽。”
他戰戰兢兢開口,眼睛像是定在了驚秋的臉上,“十八歲。家住··我沒有家,我是孤兒。”他也不知道為何一下子說這麼多,好像驚秋也沒有問他年齡和住哪裡,他似乎是感覺到周圍人投來的眼光,緩緩低下了頭去。
驚秋也被這場景嗆住,審問過不下千人,還是頭一個這麼會不打自招的。他咳了兩聲,回到和骞身邊,“主子,沒··沒問題。”
和骞擡頭瞧了他一眼,又瞧了一眼青陽,大概是瞧見他們一個黝黑,一個雪白,活像一對黑白無常,嘴角莫名其妙的上挑。
小甲站在一旁察言觀色着,看到和骞透出一絲輕松的神情,忙道:“公子,那我們也驗驗?”
和骞像是恍然大悟一般,放下踩在箱子上的腳,站起來理了理衣角,道“當然,有請。”
小甲命身後兩位壯漢前去點數,一個子不少,很是滿意,那閃閃發光的金子照的廟堂金碧輝煌,小甲像是被光刺到了眼睛眯成了一條縫。“公子,一個子兒也不差。那我們就先行告退,下次再合作。再會再會··”說完提步就要走。
“别着急走啊,我看着你有些面熟,還想跟你叙叙舊呢,我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啊?”和骞擡起一隻腳踩住被兩個壯漢擡起的箱子,那兩個壯漢吃不消,随着和骞一點點加力,隻聽得砰的一聲,箱子原封不動又落在地上。
“啊··我和公子并未見過。若是想叙舊,可以下次到咱們無涯洞裡來,我好酒好菜招待公子。我這底下還有一堆事情呢。”小甲想過今日的交易必定不會順利,所以将準備好的說辭一股腦全抖出來了。
“我剛才啊,在這兒等你們的時候無聊,思來想去,都想不明白一個問題,看你年紀輕輕,這麼會做事,可否幫公子解答一二?”
“啊···那公子請說”
“你們做生意都講究天時地利人和。但孟子曰,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前面天時地利我都能想得通,這人和我始終沒有想太明白,你說你做這麼大生意,花費心思在這底下挖洞,肯定需要人力财力。不會隻靠你一雙手去挖,我說得可對,小東家?”
和骞踩着箱子的腳并沒有松開,反而是一屁股又坐了上去。
“你··你怎麼知道,我是東家的?”
“這個嘛,不難猜。你先告訴我,誰在幫你。我就告訴你我的猜測。可好?”和骞笑盈盈的,像是拿着糖果誘惑着嘴饞的小孩。
“公子知道得太多未必是一件好事。”
“既然不說,那你跟我回去,慢慢想,想好了再告訴我。”
随着驚秋将刀從腰間拔出來,四面八方湧進來一群人,黑壓壓的一片,那兩個壯漢也立馬退到小甲身旁,将小甲一前一後夾在中間。驚秋将旁邊的青陽扯到他身後,之後有幾個黑衣将士站在了他們前面。小甲知道今日必定兇險,沒想到竟然被買主擺了一道,想來不吐點真話肯定不會放他走了。
“公子想知道什麼,可以直言,何必大動幹戈呢”小甲還是一臉笑呵呵的谄媚樣子。
“我隻問一遍,誰在幫你們。”和骞收起了剛才的吊兒郎當,陡然間嚴肅起來。
“公子,這我是真不知道。我也是來這兒混口飯吃的,命還沒這小孩值錢呢。”他指了指驚秋身後的青陽。
小甲看着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話裡行間全是無辜之詞,可就是那臨危不懼,一股子圓滑味兒讓别人認為此人定然不簡單。至少,絕不是來混口飯吃那樣簡單。
看着小甲一副打馬虎眼的架勢,和骞終究是失去了耐心,他向來不擅長猜來猜去,還是跟小孩玩這種捉迷藏的遊戲,他捏了捏眉心,輕輕了歎了歎氣道:“跟小孩講話真累。驚秋,把這三人全殺了。找兄弟們下涯,把石門給我炸開,先把老巢給他們端了,那些孩子救幾個是幾個,别報官,說不定是蛇鼠一窩。”
驚秋聞言立馬上前,三兩下就解決了小甲前後兩個壯漢,小甲沒有預想過這一幕,吓破了膽子,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忙着求饒“各位爺爺,各位祖宗,饒命啊,我是真不知道啊。你就是殺了我我也不知道,您留我一條狗命,肯定有好處,行嗎?”
“什麼好處?”驚秋用刀柄抵在他肩膀上,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