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月光被他棄在身後,整個人的輪廓被黑暗吞噬,倒真跟隻從泥濘中爬出來的惡鬼似的。
他狂笑着,又狂又癫,又有些可憐。
失了老繭的手落在眼前人的腰帶上,隐隐有向内探去的趨勢。
榮滄俯下身,還帶着濕意的發絲落在顧雩風臉頰上,有些癢。
暧昧瘋狂的氣息落在顧雩風耳垂上,撕咬出一塊牙印,低沉的聲音似誘惑似命令:“聞月,好孩子,你殺了我好不好?”
你殺了我吧,這個死法我能接受。
“不可能。”顧雩風堅定道,他摟住榮滄的腰,因為耳邊的疼痛發出聲悶哼。
“那就來歡好,讓我沒有哪怕一絲的力氣想任何事,好不好?”他的眼神中透露出的癡與棄讓顧雩風心驚。
“阿錦,你情緒不對……”顧雩風抓住他的小臂,把那隻顫抖的手拽到了胸口。
“我很好!”榮滄厲聲反駁,瘋狂的情緒重新漫上心頭,眼見着要到達頂峰了。
聲音似生了鏽卷了邊的利刃,不甘于如今的落幕:“你還行不行啊,我讓你殺了我你不肯,上我也磨磨蹭蹭的,能不能痛快點!”榮滄的眼角流出兩滴淚,落在黑暗裡不知所蹤了。
幾句話像是用盡了他所有的力氣,情緒過後,長久以來練成的壓制情緒的習慣發動,理智重上心頭。
他抓着顧雩風衣服的手漸漸脫了力,整個人脆弱地倒在顧雩風懷裡,發出聲迷茫的低語:“對不起。”
顧雩風比他輕柔許多,柔柔地吻在榮滄手腕的傷疤上,抱住顫抖的人。
“你永遠不用對我說這句話。而且,我在呢。”他輕輕道。
月夜旋轉,那記憶又被錦書塞到沒理清的記憶堆裡,回到了現實。
記憶裡顧雩風抱了自己很久,現實中也隻是一個愣神的工夫。
他回過神便看到秦雲雁還跟個犯錯的小孩似的站在旁邊,他們正在一個小巷子裡,巷子那頭飄來了濃郁的爆米花香。
一切平靜下來,除了錦書的心。
“也不是不行,别跟個賊似的。”錦書瞥開視線,努力掩去因記憶産生的不正常的情緒,情緒是會傳染的。
那個帶給他安全感的擁抱似乎剛離去不久,經過這一周記憶碎片的洗禮,錦書覺得自己當年喜歡顧雩風大概率是因為在自己最脆弱的時候他在,不僅是他,随便換一個人他也會喜歡,把對方當做難得的避風港。
榮滄從小什麼人沒見過?他出身名門,在最繁華的京城長大,就連那最高不可攀的皇家宮門也是随便出入。他又是從小跟着父親的戰馬到處平叛,戰火裡人性的腐爛他見過,人性難得的光輝他也看過。繁華與糜爛吸引不了他,樸實與單純也不特殊。
也隻有自己跌落塵埃時才可能有人真的走入他的心。
錦書像是後世的學者,冷靜地根據殘破的記憶分析着自己的所作所為。
為什麼愛?因為時間特殊。
沒有什麼例外的,他想,現在我已經不需要他了。
可為什麼每次想起他已經随北恒消失在曆史長河中時,自己的心髒都會疼呢?
為什麼?憑什麼?
自己找了幾百年的過去就是這樣?
錦書的大腦很亂,靈力也跟着紊亂起來。毛線團一樣的記憶化作巨獸,張着深淵巨口朝他撲來。
這股劇烈的波動也吸引了世界意識,熟悉的碾壓感襲來。
這世界跟七百年前沒什麼差别,都喜歡在他最難受的時候落井下石。
要不……毀……
一個破碎的念頭逐漸成型,他的手機發出一聲爆鳴,是程序設定好的警報,如果他要失控就會傳給客棧那邊。
跟他接觸深的人都知道:錦書是個會壓抑自己的瘋子,一般不到極限不會發瘋,瘋起來攔不住。但他不會傷害對他來說重要的人和事,會遭殃的隻有那些得罪過他的。
正因如此,通緝令上的賞金越來越高,追逐錢财者的屍體也越壘越高。他登頂之後反而沒什麼亡命之徒敢來了,都怕了他。
他平時也不會這麼容易被情緒支配,純屬因為記憶裡的無力感硬生生灌進了他的四肢百骸,七百年前的悲劇一手促成了如今的瘋狂。
他讨厭,或者說怕極了那種無能為力的感覺。
秦雲雁不知道在剛才的幾秒鐘内發生了什麼,隻是在錦書身上看到了自己熟悉的情況。不知原因,但他知道這很疼。
尤其是對上那雙囚着水霧的眸子,他知道自己需要做些什麼。
秦雲雁抓住錦書的手,在他的手心畫了個圈——這通常管用的,他不知道這是心理作用還是什麼,反正能抑制些疼痛。
流了一路碎片的巨獸像是被困住了,在一個不大的圈裡不死心地拍打看不見的空氣牆,碎了一地。
錦書的情緒也被定住了,眼神恢複了清明。
他讨厭失控,于是狂風卷落葉般将它們處理了,又收斂靈力,讓世界意識不去注意自己。
錦書意識到榮滄和顧雩風的這份感情太沉了,沉得有些可怕,哪怕隻是碰一下都會被無窮無盡的漩渦縛住,卷入深淵。像是在他過去選定的道路中間個插了“此處有陷阱”的牌子,前方更是連掩飾都沒有的陷阱,因為插牌子的人自信他不會換這條路。
能看到的不可控性太多。
到底該怎麼辦……
處理好一切他回歸現實,忽然發覺自己的手正被人牽着,有些涼,像發燒時貼上的清涼貼。
“好點了嗎?”秦雲雁問。
錦書輕輕抽回手,正視秦雲雁。
他知道以自己的能力這股情緒潮沒那麼快結束,一定是眼前這人做了什麼事,或是無意間做了什麼事。
秦雲雁不會有異能吧?錦書咬了咬嘴唇有些嫉妒地想着。
手機鈴聲響了,打破他們之間沉默的空氣。錦書朝秦雲雁比了個手勢,往旁邊撤出兩步,揉着眉接通。
“能接電話,看來沒發瘋。”莫琅欠揍的聲音響起。
錦書沉默一陣,然後用清晰沉穩的聲音回了兩個字:“傻逼。”然後直接挂了電話。
他把手機關機,扭頭問秦雲雁:“吃爆米花嗎?”
“嗯?”
錦書不解釋,邁着大長腿朝小巷另一頭走,走到一半回頭看了秦雲雁兩眼,似乎在問:還不走?
松柏似的身影立在巷中央,微風吹動了他的發絲,他的眸中淡漠如水,一切都很平靜。
“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