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慫——”一個略帶嘲諷的聲音在飲品間突兀地響起。
錦書聽了冷哼一聲,繼續開冰箱,拿出幾個橙子模樣的水果,反手合上櫃門。
“就你不慫,縮頭王八。”
下一刻,莫琅的身體從牆面裡分離出來,頭發亂糟糟地半貼半炸,毫無目的地撐着嘴角,又像是沒骨頭似的,軟塌塌地貼在牆上。
還順手牽走一個水果,一下一下抛着玩。“沒辦法啊,我戰五渣,可比不了你個魔王。”
“你攔我和雲雁的時候不是挺強硬的嗎?可沒見得多麼柔弱……”錦書不經意地瞥了一眼,又看準時機,将橘球抓回來,扔進了榨汁機裡,然後在橘球發出尖叫的前一秒蓋上蓋子,任由它們在裡面自生自滅,就仿佛那可憐的水果就是莫琅一樣。
這客棧的一切,除了到現在還沒成功返回的無面之外,隻有莫琅能支配。所以之前攔路的地闆是誰的傑作錦書用手指甲都能想到。
莫琅聳聳肩,嘻嘻笑着:“我那不是看你優柔寡斷,怕你過個十幾年後又後悔了嗎。”
“我沒有。”錦書矢口否認:“我有什麼可寡斷的。”
“那為什麼不肯讓他登記?”莫老闆向後微微仰頭,整個人翻進牆裡。再次出現時拎着半隻手的骨骼坐在水吧上,用白骨指向錦書,嗤笑道:“怕他被隙間同化?”
“隙間是有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詛咒的,”莫琅補充道:“隻要知道了,就逃不掉的。你不也是嗎?”
錦書:“我有過逃的可能嗎?死了正好趕上世界亂流,直接被原世界抛棄,然後就一直在這隙間混日子。三月不一樣啊,身上沒有神棄……沒有那個詛咒,可以好好地在世界裡面待着,不用來這個……沒有盡頭的鬼地方。”
莫琅歪頭聽他碎碎念,完後道:“我看他挺樂在其中的。”他伸手入牆,将那個黑本拿了出來。與此同時,坐在前台旁邊的秦撫像是感應到了什麼,擡頭看向身旁空缺的文件堆。
大廳裡,除了他之外,還有聊得正歡的秦雲雁和楚決。紅發小孩在一大盒各種各樣的頭繩頭花的賄賂下無話不談,秦雲雁問什麼都像傾斜倒下的水盆一樣,将自己知道的抖落個幹淨。
秦雲雁聽着這小孩錦哥長錦哥短的面不改色,撈了盤點心悠閑地聽着。随和的本性足以忽略很多文化差異,再加上這段時間對隙間知識的惡補,大多數是故事都能聽懂。
回到飲品間,莫琅翻開屬于秦雲雁的那頁,“明明都扭成麻花了,還在顧慮什麼?”
客棧的登記本子自動收集個人信息,裡面什麼奇葩問題都有,主要是用來威脅住客付錢的。
沒辦法,逃客太多。
裡面有幾個問題的答案出奇一緻。
軟肋/逆鱗/最在意的人/珍愛之寶/願為之付出一切:阿錦。
整整齊齊。
不論是榮滄還是錦書,對于秦雲雁來說,他都是他的阿錦,永世不變。
“還是說,你樂意一直拖到死亡降臨?”錦書還在看着那兩個字發呆,莫琅又補刀。
死亡對錦書來說并不陌生,對秦雲雁來說更是家常便飯。但在隙間,死亡是永恒的告别,就算是最智慧、最永恒的生物也沒有逆轉的方法。
當然了,不同人有不同人的底牌,誰知道死亡的是不是完全的某個人呢?
就比如錦書,隻要他的靈存在,哪怕是一點點,也能通過吸收靈石中的能量和異能進行身體與記憶的恢複,生生不息。
“還有你等十九回來才把人帶回來,不就是為了讓她給看看他異能的問題嗎?說白了在你心底早就當他是隙間的一份子了,不過是在安全方面有所顧慮罷了。”
【畫地為牢】在最初隻是對思維的封印,但到秦雲雁這裡卻成了對某種概念的封印,多少有點令錦書擔心,怕有什麼他不知道的副作用。至于超模……錦書本身就挺超模的,看到什麼樣的異能都不會意外。
“呵,”錦書伸手把書按在桌上,笑着咬着後槽牙道:“果然我還是想揍你啊——”
“随時奉陪。”
書融入桌子,秦撫放下最後一塊拼圖,看着靠着牆重新整理好的文件中間忽然又擠出來的、突兀的黑本,額頭上出現了些許青筋。
于是乎本就劍拔弩張的飲品間中忽的出現數道灰燼顔色的利劍,紮得莫琅四處亂竄。
錦書“唉↗”了一聲,向後退半步,“我沒動手。”
樂呵呵地看了一會兒,忽然想起最近聽到的閑談,說莫琅家暴秦撫,然後秦撫覺醒後家暴回去了。
錦書沒太在意這個,畢竟客棧這群人對某些詞語的定義和常人不太一樣,經常是一個消息傳到最後大變樣。
他隻是看着,然後評價道:“你變抖M了?”
“去你的,”莫琅邊躲邊給他豎了個中指,“鬧别扭了,就跟你們沒吵過架似的。”
錦書“呵”聲,将果汁倒出來,又往每個杯子裡加上冰塊,倒上氣泡水。順便往其中一杯裡加了些許蜂蜜。“我們一般上床上打,沒有見血的習慣。”
“成成成,别幹看着啊,來幫個忙。”
“不幫,”錦書将杯子被擺到托盤上,順便在每個杯子上都插了個小傘。“等什麼時間要打架了再叫我,複仇什麼的我最擅長了。”
錦書擡腳就要出去,後方托盤飄着緊随。
“就等你這句話呢。”
莫琅中了一劍,呲着牙拔出來,劍散了,也沒有血。他靠在牆上低頭不知道在想什麼,臨等錦書要走出去了才說:“他比你還适合隙間。”
他指的是秦雲雁。
錦書沒有回複他,轉眼消失在門口。他微笑着将飲品分給在場的衆人,然後對着秦撫說:“莫琅在那邊,你那件紮牆上了。”
秦撫聽後,二話不說将飲品一飲而盡,抓着匕首張開翅膀就朝錦書指的方向沖去。他的翅膀張開後就快速散成肉眼看不見的小點,密密麻麻地組成一張大網,将莫琅與牆分隔。
錦書則是遛桌坐下,俨然一副看好戲的表情。
這時紅發小孩忽然想到了什麼,問他:“錦哥,之前聽老闆說他給你的身體留了個驚喜,是什麼啊?”
錦書的笑容僵住,随即轉換為咬牙切齒。
“果然還是得揍你一頓。”
他站起身,當着一衆目光從這具身軀裡脫離出來,長發古韻,擡手召出一把折扇,又拉長,成了柄閃着寒光的長槍。秦雲雁伸手去接那向後倒去的身體,看他變成了一個巴掌大的小人偶。
錦書閃身加入戰局。
一句話改變戰況的楚決瞠目結舌,喃喃說:“這是動真格了。”然後轉頭問不知道先觀戰還是先研究人偶的秦雲雁:“哥,你每天都和錦哥在一起,知道那個驚喜是什麼嗎?據說和這具身體有關。”
身體?
秦雲雁回想起了自己和錦書在石窟颠鸾倒鳳的時候,那時候錦書罵了一句莫琅“該死的莫琅,下次見到他……”那次是什麼原因來着?好像是因為敏感度高和異常絲滑。
果然是驚喜啊。
也難怪錦書這麼惱羞成怒。
就是有點少兒不宜,于是秦雲雁對小孩一臉誠摯地說:“不知道。”
“什麼不知道?”樓上又有個被底下的打鬧聲“吵”醒的。來人披着個破破爛爛的黑鬥篷,睡眼惺忪。秦雲雁驚奇地發現那人的眼睛很神奇,一隻璀璨奪目,似是琉璃質感的黃金。另一隻眼睛半被頭發遮住,那人擡手撥了一下,露出接近白紙一樣的灰色,似乎沒有一點活力。
那人上下打量了一下秦雲雁,秦雲雁隻覺得渾身發冷,像是被看透了,赤身裸體站在北極感受冷風的“禮贊”一樣。
一時間,誰也沒說話。
還是紅發小孩楚決打破了尴尬:“奕哥,你休息好啦?”
安奕點點頭,目光又從秦雲雁順着一條其他人都看不見的靈魂羁絆看向了“雞飛狗跳”主角之一的錦書。他念叨了一句:“又加強了?”并放下灰色眼睛那一邊的頭發。
一瞬間,無處遁形的感覺消失了。“你的靈體還需要穩固一下,估計是被誤傷了吧。”安奕笑了笑,剛才那若有若無的壓力消失了,笑容燦爛溫和,像個小太陽。
秦雲雁記得錦書跟他提過面前這人,金色的眼睛是義眼,在此之前安奕隻能用灰眼看靈體。能力是靈體相關,具體的錦書也不清楚。
錦書跟安奕接觸不多,看見安奕的時候這位大多在睡覺。
“呦呵,強迫症又犯了?”安奕朝秦雲雁簡單打了個招呼做了下自我介紹,轉頭看見了因為錦書加入戰局而在旁邊遊走秦撫,順便整理散落的東西。他剛整理完因為氣浪掉落的鑰匙,按大小排的。
秦撫點頭:“看着舒服。你還沒把腳上的東西拿掉?”
“拿掉了,我哥就真以為我死了。”
秦雲雁觀察來人,從動作看出安奕腳上有一副份量不輕的鐐铐,厚重,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響。
為了什麼?尊嚴?秦雲雁想不清楚。
看來這客棧裡的每個人都有秘密。秦雲雁慢吞吞地喝着錦書給他的飲料。
有意思。他愉快地眯了眯眼睛,不知是因為飲品的甜度正合他的心意還是别的什麼。
錦書那邊将看似平平無奇的長槍向前扔去,然後就像發動技能的扇子一樣分成了許多流光,然後每一抹流光都變成了一把長槍,圍攻住莫琅。同時空間的變化也發生了,地闆拔地而起一面面城牆,将莫琅護住。同時,無數細骨渣連成的線無情地将城牆割開,劍随着裂開的斷口闖入。
莫琅像是融化了一樣,同時間滲進了地闆。
這邊你來我往,看似鬧得大,實際上除了因為動作驚險而造成的不适都沒受到實質性的傷害。
秦雲雁盯着在裡面呼嘯往來的錦書,看見了他臉上愉快的、發自内心的笑。
感受到了許久未見的如少那般年無拘無束的自由張揚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