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疼，好疼，好疼啊……唉？怎麼不疼了？

不對啊？我不是死了嗎？

趙泉試探性睜眼，入目是一排白色的牌位。他吓了一跳，下意識向後退幾步，一擡頭卻發現自己卡牆裡了，還是從胸到腰到大腿卡牆裡，剩下的在牆外的那種。

俗稱，卡建模了（劃掉）穿牆了。

趙泉畢竟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很快反應過來自己的确是死了，現在應該是個魂。

這是在一個古建築的祠堂裡，他細細打量一番，憑借自己這麼多年在複皇摸爬滾打的經驗，從木紋裝飾風格判斷出這建築風格是北恒時期的。

那三炷香後供奉的最上面的牌位也能證明這一點，前面一水的榮姓，從榮滄後面的顧雩風開始變，最末尾的牌位是一個叫邢影的人，1747年死的，享年也才35歲。下面幾排的牌位上姓氏就雜了，最末尾的是他趙泉的牌位。

“奇怪，這是什麼地方，誰會給我立牌子？”趙泉一陣疑惑，摸摸自己腦袋，嗯，沒有血，但洞也還在。

自己當真是死了的。

能給我立牌的也就秦雲雁和賈晴吧，他們還好嗎？過去多久了？

趙泉飄出祠堂，外頭豔陽高照。遠遠的，現代的高樓大廈隔在園林景緻的九進院外，楓樹上挂着祈福的紅綢，字字句句皆是祝福，紅葉蓋在院中石桌的殘棋上，封住片刻的時光。這裡少有人來往，庭階寂寂，仿佛置身于百年前那個甯靜的時代，讓他覺得不太真實。

趙泉許久沒有享受過無事可做，被這份甯靜扯住了腳步，任由陽光落葉穿過他的身體，他在享受着死亡。

也不知過了多久，院門口拐進來一個甩着拂塵的人，見了他，先是一愣，緊接着恭敬一拜，道：“小子聶笑江，見過前輩。”

趙泉知道對方是認錯了，朝旁邊偏過身不受這一禮，道：“我不是你的前輩，隻不過是死後在這裡醒了而已。”

聶笑江迅速起身，快到好像剛才什麼都沒發生。他甩着拂塵打量趙泉一圈，才想起對方的身份。

“哦！你是甯老三年前帶回來的那個，竟然這麼快就醒了，估計是靈氣充盈了的原因……”他神秘兮兮地湊近了問：“哥們，你什麼背景啊，祠堂裡供的可都是曆代老大和有大功的前輩，就你一個外人。”

是嗎？那我不該在那個地方待着。趙泉想。

“一個罪人，隻是有個有些本事的朋友，還肯替我收殓屍體。”

“你朋友叫什麼啊？”

趙泉沉默一會兒，道：“秦雲雁。”

聶笑江迅速向後退去，一臉驚恐。

“您這朋友可不是‘有些本事’。”他喉結滾動一下，作賊似地左看右看，小聲道：“那是大boss級别的。”

“聶笑江！言辭！”一道女聲自宗祠内部傳來，頭發花白的女子緩步走來，也不知在那裡藏了多久了。

“甯老……”聶笑江趕緊賠罪，找了個借口溜走了。

趙泉抱着胳膊，他在何憐葉手下也接觸了不少超自然的道具或是人，大概明白了當前是局勢，也明白了那句隐約聽到的話：“我還真有這個本事。”

他笑了，臉上的疤痕跟着彎了起來。

“他果然有大本事啊！”

甯長安等他笑完，做了個請的手勢，道：“他在等你。”

兩個魂根本不用在乎七拐八拐的院落，穿牆直線速通。

那是個飄着仙氣的院子，翠竹深處，一間二層小屋。穿門進屋，茶香袅袅，桌上擺着兩台電腦，屏幕裡的内容如出一轍。

茶桌旁的兩人都沒去看電腦，你一言我一語聊着天。

察覺到來人，銀發那個先擡頭，說了句：“我出去溜達溜達，你好好想想。”

他與趙泉擦肩而過，趙泉很快認出來是那個音樂人梁松雲。

另一個自然是秦雲雁了。

秦雲雁着一件咖色的呢子大衣，戴着一副防藍光的銀絲眼鏡，素圈戒指靜靜套在無名指上，不知為何特别明顯。

可能是因為他素來不愛戴那些裝飾品，如今卻破了戒的原因。

甯長安把人引進來就飄走了，把小樓留給了久别重逢的一對朋友。

秦雲雁和趙泉兩人隔着熱茶騰騰的水汽對視，一時間感慨良多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最終是一起笑了起來。

“你小子是真厲害啊！這……”趙泉象征性飄到梁松雲原本的位置坐下，卻看到電腦裡那個幹練的倩影。眼睛移不開，又下意識想躲開電腦的攝像頭，身體走了，頭還停在原地。

“請尊重一下你的物種。”秦雲雁看着好笑，提示道：“攝像頭可拍不到鬼。”

原來是歸雁在開股東大會，秦雲雁和梁松雲兩人本就在聊天，索性一起挂着視頻了。雖說公司送給了賈晴，但賈晴反手就把股份塞秦雲雁手裡了，讓他沒事也來管管。

秦雲雁在第一世就發誓以後罩着梁松雲，算是償還那些祖輩留下來的債。所以無論是相逢還是歸雁，都有梁松雲的股份。

這世上百分之九十的煩惱都能用錢解決，就算秦雲雁人不在場，他的錢也能執行諾言。

“哦……哦哦。”趙泉連連回答，有些窘迫地坐回去，尴尬地咳嗽一聲，轉移話題道：“你什麼時候結婚了？這三年嗎？上次見你還是單身呢。”

“這個啊——”秦雲雁亮出手背，不在意地道：“我自己戴的。”

“啊？哦，還是萬年單身……”

“但我有老婆了。”秦雲雁摘下眼鏡，嘴角的弧度在提起這個話題後就沒下來過，黑眸底鋪滿了星光一般的愛與幸福。

趙泉就沒見過秦雲雁笑得這麼不值錢的樣子，陰陽怪氣道：“别告訴我是你那個夢中的白月光。”

“對啊，你怎麼知道。”秦雲雁笑道，像是意識到自己不該這麼嘚瑟，輕咳了聲，低頭端起茶杯，讓下垂的袖口遮住自己的臉。

也遮住了趙泉臉上一閃而過的驚詫。

“說來也是幸運，我找他，他也在找我。他特别好，就是總吓我，一走就是許久。我不想他總吓我，也不喜歡他的離開，于是反過來吓了下他。這不，不肯見我了。”秦雲雁道，看趙泉似乎愣住了，也不擔心他聽不懂自己這段吓來吓去，又問：“怎麼，沒想到我真是顧雩風嗎？”

趙泉回過神，剛才來的路上甯長安給他科普了一下面前這位那疊buff般的身份，着實給他更新了一下世界觀。

“确實，我上學那陣答案裡的常客們忽然變成了曾經跟我搶最後一碗蟹黃面的朋友，擱誰都得适應一陣。”趙泉想去喝茶，手穿過了茶壺，他的手停在空中，有些不知所措。

他還不太習慣死亡，下意識覺得自己還活着。

“所以我現在是什麼情況？鬼魂？我一直以為死了一切都結束了。”趙泉說着，手沒處放，最終選擇了抱胸。

“本來是這樣的。”秦雲雁肯定他的想法，“但長安的異能【英雄碑】能留住靈魂，讓你免于被上個世界意識制定的輪回規則碾成碎片。”

“我擔不起這個詞。”趙泉自嘲道，旋即又問：“上一個？”

“這是個比較長的故事。你可以理解為改朝換代，靈氣複蘇之類的。以後這個世界存在六道輪回，也可以修仙了。剛才我就在和老梁聊這個，他有經驗。”秦雲雁看了眼電腦，股東大會已經結束。他找到一個關于最近靈異事件過多的報道，展示給趙泉看。

“平常這裡會熱鬧許多，但為了處理這些事，都出去了。”他一時間有些唏噓：“過不了十年，特殊事件部就可以公之于世了，還有他們曾做出的那些貢獻……包括這次複皇的事，姜一葉他們都受了表彰，隻有這群孩子，明明很了不起，卻一直被當作異類。”

趙泉嫌他翻頁太慢，催了幾次，看完後，又想去看關于剿滅複皇這個恐怖組織的新聞。

“乙等的大多都是抄家加死刑，應群衆的要求，先全國巡回式批鬥再執行的死刑。剩下的根據罪行也有不同的懲罰，被洗腦加悔過傾向明顯的酌情減刑，但很多良知鬥不過犯下罪惡的人看到大仇得報後都自殺了。你那份文件立了大功，除了你之外還有幾個人提供了類似的檔案，拼湊出了整個證據鍊。”秦雲雁表示不跟鬼魂一般見識，扒拉着鼠标，順便幫忙當了個講解員。

圖片一張張劃過，熟悉的、不熟悉的臉一一出現，痛苦扭曲的記憶頻閃而過，趙泉看着那些絕望和慶幸，以及大仇得報的喜極而泣，下意識擡起胳膊想要擦眼淚。

低頭才發現沒有淚痕，原來鬼是沒有淚的。

奇怪，總感覺自己哭了。

意識到自己沒有哭的一瞬間，趙泉趕緊将手臂甩在身後，擡頭卻看見秦雲雁在笑，又有些可憐他似的撇開頭。

趙泉有些惱，強硬地轉移話題：“還有幾個隐藏的聯絡點和零散的效忠小隊……”

複皇組織的大頭都被端了，但還有不少殘餘勢力藏在暗中，時不時伺機報複。就拿姜一葉舉例，她的愛車已經換了四輛了，能活到現在純靠自身運氣和特殊事務部的安保。

趙泉知道的都是新黨這邊的，大多不是已經被舉報用來減刑，就是已經被端了的，而且過了三年，有也早轉移了。

于是乎趙泉說了近半個小時，就4個點有用。

秦雲雁一個電話過去，姜一葉表示正好換了第三輛警車，抓人去了。

挂了電話，那邊股東大會也結束了，秦雲雁把電腦合上，在手機上點了幾下放在電腦旁邊，悠閑地和趙泉聊起了天。

最後聊着聊着，說到了趙泉該何去何從的問題。

“想不想讓我告訴賈晴你現在的情況？”

“她看得見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