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
陸庚再定睛看去。
床榻上,隻有一隻渾身漆黑的狐狸,長吻尖耳,一雙寶藍色的眼睛如碧波寒潭,蓬松的大尾巴耷在一旁,隻有尾尖有一撮白毛。
四肢無力地伸展着,受傷的那條腿以一種不自然的姿勢彎曲着,傷口處的毛發被血痂黏在一起,看上去觸目驚心。
陸庚呆呆地看着床上的玄狐,腦中先是一片空白,又開始飛速思考,很快想明白前因後果。
該不會,被他那麼一吓,妖力紊亂,退回原型了?
“師傅啊!”小柱哭着撲向床榻。
陸庚腦中突然“嗡”了一聲,這裡好像還有個凡人。他趕忙将小柱推出去:“廚房離不開人,去看着火!”
小柱掙紮着不肯走:“不要,褚師父呢?褚師父為什麼會變成那樣?”
陸庚胡言亂語,關上門,搭上門扣,對着外面道:“那不是你師父,就是隻狐狸罷了,你師父……大約是死了吧。”
小柱不依不饒,在外頭拼命敲門,吵得他頭更煩亂,随手扔了張靜音符,屋内終于安靜下來。
陸庚長舒一口氣,看了眼床榻上的黑狐狸。
褚賦塵此人最要臉面,若非萬不得已,絕不會以這副樣子出現。心裡有些過意不去,但老是這麼站着也于事無補,陸庚視死如歸道:“仙君……”
狐狸的眼皮擡了擡,淺藍色的眼睛如同一汪透明的高山湖水,沒什麼情緒。
陸庚小心翼翼地挪到他身邊:“你這……你看我也不是故意的,您大人有大量——”
褚賦塵微微搖頭,似是不打算怪罪,但也不想搭理他,頭埋進尾巴中,身體盤成毛茸茸的團子。
狐狸的毛又順又軟,尤其的頭頂和尾巴,陸庚手癢的毛病又犯了,忍不住在它頭上揉了一下。
或許是傷得太重,實在沒有力氣咬他,褚賦塵連頭也沒有擡,就這麼靜靜地由着他摸。
陸庚哪能放過這個機會,抓緊又揉了好幾把,直到褚賦塵冷冷看來,他才意猶未盡地收回手。
窗外突然傳來動靜,陸庚從回憶中回過神,站起身,走到窗前。小柱捧着剛出爐的藥罐,探頭探腦地向裡張望。陸庚突然打開窗,吓了小柱一跳,忙雙手碰上藥罐子:“藥好了?”
陸庚打開蓋子嗅聞,糊了,但不影響藥性,最多難喝點。小柱不安地絞手:“是不是有什麼問題,我去重做一遍。”
“怎麼會呢,還不錯。”陸庚笑着接過藥,重新坐回床邊,拍拍褚賦塵,“喂,小狐狸,起來喝藥。”
褚賦塵半死不活地睜眼,又閉上,似乎還是不想搭理他。
陸庚陪着笑,但笑容詭異:“褚哥哥,你要是不自己喝,我有一百種辦法讓你喝下去,比如——”
他惡趣味地在他耳邊吹了口氣,褚賦塵渾身的毛都蓬了起來,立刻爬起來,老老實實,被陸庚喂了一勺焦糊的藥。
“乖。”陸庚笑得溫柔,又遞了一勺。
小柱在窗外躊躇,忽然道:“我剛出門買藥的時候聽說了件事。”
“還有什麼事?”陸庚的心思全在喂狐狸上,随口道。
“聽說天庭有仙官下凡了。”
陸庚的眼皮一跳,手一抖,藥灑在床上:“你說什麼?”
褚賦塵的耳朵也微微抖動,兩人默契地停下動作。
“我聽說,這次洛家的案子引起了一個大宗門的關注,聽說很是棘手,他們請了已經飛升的宗門前輩前來。”
陸庚放下碗,面色嚴肅道:“哪個宗門?”
“就是很有名那個,好像叫、叫……圓青宗。”
“清緣宗。”陸庚更正道。
清緣宗飛升過兩位,百年前一位,五十年前一位,兩位,他都不想遇見。百年前那位,如今官拜朝升殿上仙,日理萬機,應該不是他。那隻能是另一位,五十年前飛升的清緣宗天才,後入紅塵為将,以殺入道,骁印将軍季清風。
陸庚撐着頭,不知在想什麼。褚賦塵揚頭,似乎在等他發話,陸庚突然長歎口氣:“怎麼辦啊仙君,正神要來了,我這邪魔外道怕是在這裡呆不下去了,”他歪了歪頭,“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呢?”
褚賦塵依舊把頭埋在尾中,也不知是不想搭理,還是已經熟睡過去。
陸庚本就随口一問,倒也不是希望他應下,也不知怎的,他就是覺得若褚賦塵清醒,說不定真會答應他。但他畢竟曾經是仙官,與自己這種人,怎麼也不是同一路。
天庭已經留意此地,多呆一刻,便多一分危險。
事不宜遲,陸庚當機立斷,此時不跑更待何時?
不過,褚賦塵好歹救了他一命,走之前還是留些東西給他。
他從框裡拿出一隻元寶拆開,又撿起桌上的筆,簌簌幾筆,寫下一張藥方,借着燭火烤幹墨漬,放于燭台下。又怕小柱看不到,還是放在褚賦塵身側。
狐狸依舊合着眸,眉心皺成川字,睡得并不安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