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剛才經曆了這般詭異之事,大堂裡的客人們也似乎不願過多讨論,更顯得周圍氣氛格外凝重。
甯言希視線向面前人臉上掃去,正好對視上,又尴尬地飄走,隻得用餘光打量。這人見狀隻是眨眨眼微微一笑,正大光明地看過來,甯言希這才發現這人看起來年輕得很,眼睛雖不如他那般大而有神,卻勝在秀氣靈動。眼尾細長,雙眼皮的痕迹很漂亮,鼻梁高挺,粗略一瞟隻覺像一隻有心機的狐狸。
“少俠一表人才,想必是遊曆了不少地方…”那人撫了撫衣服上的褶皺,仿佛剛才的兵荒馬亂不過是錯覺,“也許确實在之前有一段緣分,少俠貴人多忘事,也是正常的。”
不知怎的,甯言希一聽這話莫名生出一絲愧疚之情,轉而又不由在心裡腹诽,如果自己之前真的與這樣特别的人有一面之緣,怎麼會忘得一幹二淨呢?
“或許是我搞錯了吧,”甯言希很自來熟地邀請這人落座,還順便幫人斟上茶水,“在下姓甯名言希,是懷陽派的弟子,年紀到了便下山遊曆,也還并沒有闖出什麼名堂呢。”
那人施施然放下茶杯,隻這一個動作便讓甯言希再次生出些古怪的情緒,可這感覺來得快去得也快,一呼一吸間就遍尋不到了。
“在下姓李名清潭,并未有什麼師承,也隻不過個閑散人士,擺擺攤做點小生意謀生罷了。”
“哦?”甯言希倒是來了興趣,剛下山出來闖蕩總是見什麼都很新鮮的,“李兄做什麼生意啊?”
“也不是什麼上得了台面的生意,苟活罷了。”
甯言希更好奇了,但看這李兄也沒有坦誠相告的意思,便隻得作罷。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閑聊幾句,甯言希不知為何覺得這位李清潭格外親切,難道是一段命定的江湖緣分?他這麼想着,又見對方彬彬有禮,一副十分好說話的模樣,便将身子湊近了些。
“李兄,我見你風姿綽約骨骼清奇,有沒有興趣與我一道闖蕩江湖呀?”
話音一落隻見端坐一旁的李清潭失了風度一般,身子十分輕微地抖了抖,很仔細地與甯言希對視着,眼眶微紅,面上倒是勉強維持着冷靜的神色。
甯言希察言觀色水平一流,雖然有些困惑,但轉念一想自己這樣是有些唐突。這李清潭确實身姿挺拔,氣質卓然,卻與他們這種自小拜入師門修習的弟子不同,或許對四處遊曆并不感興趣。想到這裡連忙想岔開話題,身邊人卻悠悠開口了。
“甯少俠不嫌棄我身無功法,形同累贅嗎?”
“怎麼會呢,行走江湖多一個朋友便多一份依仗,我這武功雖說在師門裡算是普普通通,但保護你也足夠了。”
“嗯,”李清潭悠悠點頭,“那以後就要多仰仗甯少俠了。”
“真的?你答應啦?”
“那是自然,李某雖然隻是個普通人,卻也有平天下不平之事的心願,”李清潭也将身子湊近,微微一笑,“有甯少俠同行,即使隻能在一旁略盡綿薄之力,也甘之如饴啊。”
“太好了,”李清潭微眯雙眼,隻見身旁少年因為興奮臉頰覆上了一層紅暈,高高束起的馬尾也微微顫動着,那雙大眼睛閃着粼粼波光,顯得格外天真,“李兄,說不定咱們也能成就一番白雲宗雙俠的佳話呢,我在山上時就聽聞她們…”
邀請李清潭在客棧隔壁房間宿下後,甯言希端坐于床榻之上運轉内力,隻覺整個腦袋被切分成兩個區域,一半興奮一半惶恐。
在遇到李清潭之前,甯言希其實并沒有什麼與人結伴的打算。雖說做一個獨行俠聽起來确實無聊又孤獨,但他都想好了,等查清了必須要查的事,就可以到處走走逛逛。這江湖很大很熱鬧,容得下他這個小人物,總有一天能找到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
更何況他們這些宗門弟子可以持師門令牌到各地的衙門接活,小到抓賊大到查案,報酬不一,卻足夠養活自己,這規定由江湖第一門派塹清門門主首徒提出。甯言希一想到已經有點幹癟的錢袋,便格外感謝這位首徒,尤其是又來了一個李清潭,自然不能讓人家跟着自己吃糠咽菜喝西北風。可自己武力值又确實比較一般,便打算明日去看看有沒有什麼抓小賊的差事。
甯言希有些洩氣地躺下,努力地想要思考一些正事,比如那道鬼影,又比如那塊玉佩,卻發現整個房間好像都塞滿了李清潭的身影。首先是他那雙總是盈着笑意的眼睛,是細長的,尾梢微微揚起,順着長發滑下去是很薄的肩頸,然後腦海裡便不由自主地重複着他們在大堂交流的場景。
他看到李清潭總是慢悠悠地動作着,倒茶時要把袖子拂到一旁,夾菜的動作也很文雅,交流時要和人對視,神色認真。于是他發現李清潭的眼珠是棕色的,比尋常人淺一點,很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