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此拼命地探索,不僅是為了在他的領袖、他的引路人、他的燈塔面前證明自己,亦是為了明确自身的價值。
桑德爾掙紮般捂住面容,軀體因深入精神的冰冷而顫抖。即将破曉的黑暗素來煎熬,所幸他仍存堅持下去的念想。
象征“燧人”的無形炬火高高燃起,祛除存在或不存在的苦寒。
“呼——”面對身旁長者關懷的視線,桑德爾放下手掌,勾唇點了點頭:“伊娜女士,讓您見笑了,我們走吧。”
他有預感,他會在戰場上尋得一切夜以繼日求索的答案。
“所謂反攻,目的在于奪回本該屬于王國的領土,而非以牙還牙犯下與北境荒民一般不可饒恕之錯誤。”
傷口總要愈合如初,無論曾經紮入血肉的“尖刀”如何鋒利。
當那把尖刀被拔出之時,它該反向刺破襲擊者的肌膚,還是選擇其他長久的應對舉措?
或許有人贊同前者,但紮裡克決定将尖刀緊緊握在手中。他明白即使擁有信仰科技凜冬城也很難做到趕盡殺絕,于是幹脆遙遙施加威懾。
被迫南遷的“北線”以格外強硬的姿态回歸,它無聲嘶吼着,勢必要奪回失去的所有。
也正因如此,桑德爾首次窺見了戰争這頭遠古蠻荒巨獸的一角,絲毫不是早先那些小打小鬧可以比拟的。
“桑德爾,快來這裡!”
哪怕武器差距怎樣巨大,在人數劣勢情況下,凜冬軍士總要出現傷亡。
伊娜攙扶起幾乎與灰土融為一體的戰士,他的左腿光滑而整齊被連根截斷,仿佛這裡本就無有任何事物,徒留滿地晶瑩剔透的組織碎片。
但好在他還重重喘着氣,他還活着,沒有像其他可憐人被瞬間冰封,躲開了方才一位月使徒自殺式襲擊引發的小範圍寒爆。
“醒一醒!堅持下去,我馬上給你進行治療!”
高負荷運動令伊娜的心泵快到了極限,可她依舊堅持着打開醫藥箱,為戰士進行基礎處理,給之後的轉移做打算。
噗通——噗通——心跳如擂鼓。
但比心跳更清晰的,是傷者掙紮的呻吟,肢體殘端一絲一毫的摩擦都會帶來無法言喻的痛處,幾乎令他徹底失去求生的欲望。
直到他看見了一束炬火,掠過精神之海,滌蕩塵世的苦難。
“願神明保佑你~”
桑德爾跪地做祈禱态,迅速、清晰地念誦無上偉岸者的華章,源源不斷向竭盡枯涸的靈魂注入力量。
軀體仍由于生理反射止不住顫抖,不過戰士已不會再倍感折磨,隻是默默等待治療結束。
利用信仰起到“精神麻醉藥”的效果,桑德爾最近才練就的本領,完美抵消了伊娜治療時所産生的肉身苦痛。
“走,我們接着去找下一個需要幫助的傷員。”
把戰士移交至臨時救治所後,伊娜與桑德爾馬不停蹄地再次奔赴正面戰場。
這次是一處隐蔽的灌木叢裡,他們聽到了細碎的動靜。
“有人在嗎?如果有受傷的話,這邊可以進行治療。”
憑借感知扒開枝杈,于青綠掩映間,傷者暴露了她刻意隐藏的身形。
“别過來!”
她十分惶恐,渾身散發着害怕。而她也确實應該害怕,因為她的服飾已經說明了她的身份——荒民。
荒民部落和王國是敵人,至少此時此刻這一點無可斥駁。
“伊娜女士,現在該怎麼辦……”沒等桑德爾問出疑惑,伊娜已然行至傷者面前,溫柔奪去了對方的武器。
“不要害怕,你很安全。放輕松,我們會為你醫治。”她用行動給予桑德爾答複。
“你不恨她嗎?或許她手上沾染了好幾條凜冬城百姓的性命。”
“恨,又能解決什麼?”伊娜搖搖頭:“那些家國話題不是我一介老婦考慮的事,在我眼裡,她現在就是急需幫助的傷員,僅此罷了。”
于是一言不發地,桑德爾再次跪地開始頌禱。然而曾經朦胧又模糊的前路,卻仿佛愈發明朗。
許久未能松動的瓶頸瘋狂拔升,一舉邁入三階之境。
他為何要成為傳火者傳播信仰呢?
他看着荒民傷者無聲流淚卻感激滿盈的眼睛,突然萌生答案——讓更多人生出繼續活下去的希望。
傳說有一位偉大的救苦者,無私安撫世人紊亂的思緒,重新替衆生找尋理由去生活。
而桑德爾想要做的,便是仿照那位救苦者,哪怕不及其萬一之能,也要用信仰點燃救苦之火。
以照亮,一艘又一艘塵世漂泊的孤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