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科舉的工作效率就可以看出，在當朝做官就要做好556的自覺。

所以當林筱正式工作的第一天，她毫無意外地被安排整理司天監那些冗雜的資料，嗆了滿滿一口灰塵。

新人入職第一天，總是打雜為主。

順着其他主事指引的方向，林筱拐了幾個彎，看到了那棟被藏在後面的三層高古樸小樓。

小樓旁有一個爬滿青苔的水井，和門前擺放的儲水大缸遙相呼應，是典型的預防走水的措施。小樓的牆面漆印斑駁，牆角更是一片又一片的黴斑，比起正經藏書樓反倒像是被閑置已久的廢棄建築。

依稀可見曾經的輝煌。

唯一證明它還在使用的就隻有守在大門的兩個侍衛。

那是兩個沒精打采的中年人，沉重的眼袋透支着他們的精力。聽着人來，他們的眼皮有氣無力地擡起，隻是簡單地掃視林筱一眼就将進入小樓的通道讓出。

幽暗的通道就像怒張的深淵巨口，仿佛一不小心就會将人吞噬殆盡。

這對于剛經曆過上一個世界的林筱而言，威吓效果翻倍。但她忽視周身陡然襲來的涼意，對着守在樓門外的兩個侍衛颌首示意，跨進了司天監的藏書閣内。

到了室内，那股涼意卻突然消散，隻剩下屬于書籍的陳腐氣息。光是這個味道，林筱就有理由懷疑這裡已經有将近十年沒人進來過了。

她點燃一旁的燈具，搖曳的燭光照亮一小方天地，隻留下林筱拉長的身影斜倚在書架上。

一樓擺放的都是司天監常用的書籍，上面的灰塵最少，紙張也變得毛糙，大多是與曆法算術相關。

林筱草草地看了一遍書脊上的名字，都是一些常見的書籍。對于一個新入職的員工而言正好，但對于林筱這種别有用心的人來說翻看這些書籍就是浪費時間。

隻剩下兩個月的時間，她需要調查清楚這個世界究竟發生了什麼。哪怕無法觸發隐藏任務，也要保證自己活到任務結束，避開可能出現的危險。

所以她從一開始就沒打算當個兢兢業業的小主事。

她踏上吱嘎作響的樓梯，來到了二樓。

這裡存放的更多是佶屈聱牙的典籍了。

相比一樓那時不時還有人翻看的書籍，擺放在二樓書架上的書本都已經覆上一層厚厚的灰色塵埃，手指撫摸的痕迹清晰可見，一眼就能辨明哪些被人翻看過，哪些沒有。

如果要在司天監内尋找到與她任務相關的資料，二樓就是最有可能的地方。

她根據書架上的索引，找到了和妖邪有關的書架。

大概是因為當朝得來和妖邪脫不了幹系，所以這些書籍都被人為地損壞過。有幾本甚至隻剩下二三殘頁，空蕩蕩地擺放在書架上。

看似滿滿當當的書架，真要論起來，書頁連三分之一都不足。

林筱耐心地一本本查看。

這些書被放在書架上時就已經被删減，那些不利于當朝的言論根本就沒有重現人世的機會，所以就算沒有收獲也在林筱的預料之中。

就當林筱打算草草翻過這本誤入的筆記時，她翻頁的手突然頓住，目光直直地看向那幾個模糊的字迹。

這并不是一本真正意義上的志怪傳記，甚至林筱關注的也不是這本書上本身就存在的字，而是後人給它的批注。

妖的故事，已經在這個世界存在近千年，但一直以來都被人們視為荒誕故事的角色，直到前朝末年。

天災，人禍。

一場史無前例的大旱來襲，土地幹結成塊，即使行走在烈陽下也不見汗迹。莊稼枯萎，餓殍滿地，偏偏那些官員私下瓜分赈災的官糧，還與富商勾結高價賣出。

谷比金貴。

為了生存，那些即将活不下去的人不得不将自己的子女賣出，或是易子而食，來求得那一線生機。

一時之間，十室九空。

然而大旱之後，必有大澇。

好不容易活下去的人終于等來了久違的雨水。可這過于猛烈的雨勢卻讓附近的水位迅速上漲，偷工減料的大堤根本無法阻攔迅猛的潮流，頃刻間被摧毀。

大水再次淹沒了他們的家與土地。這一次，那些官員和富商也不能幸免。

眼看着水勢越來越大，他們強橫地征收百姓充當勞夫修補河堤，為他們營造安全的領地。沒日沒夜的工作，不僅沒有工錢、餓着肚子，還時不時吃一頓鞭打。

終于，他們爆發了。

他們起義了。

起初，沒有人在意這場起義。不過是一群沒錢沒權的平頭百姓，甚至不需要他們動用軍隊就能被當地的衙門壓下去。

所以京城之内依舊過着紙醉金迷的生活，全然不顧那些生活在煉獄的百姓。

但很快，京城迎來了地動。一緻的時間，一緻的地點，一切都在起義軍預言之内。

當初那個不被人重視的起義軍在此時已經形成了一股不容小觑的勢力。雖然暫時無法撼動王朝，卻也讓朝廷随着他們的前進心驚膽戰。

他們此刻沒有向着京城進攻，隻是因為要安撫災後的人民、阻止疫情的傳播，不代表他們沒有稱王的野心。

他們沒有放過京城。

他們命人傳播消息，說皇帝已經被妖物取代，所以上天震怒，降下災禍提醒世人。他們的将軍就是受到上天的啟示來拯救蒼生，如果衆人還不知悔改，那麼一月後京城将地動。

裝神弄鬼一向是這個時代的特色，但這次不一樣。京城的百姓不止一人聽見從内城傳來的奇怪呼嘯，似狼非狼，似虎非虎。明明是冬日，天上卻電閃雷鳴，像極了天公不滿。

這份對妖邪的恐懼在京城地動的那一刻達到巅峰。